坐在靈獸車上時,忽然心里有些空蕩蕩,未知的將來像幽谷里濃厚的霧氣,迷蒙蒙看不清楚。師父知道我的倔強的脾氣,他在給我做準備時一言不發,但他在我上車后說的話卻一直響在耳畔,他說:“丫頭,如果你覺得只剩下你一人了,就一定要忍耐,師父會去救你的。忍耐知道嗎?”
父王,大姐,二姐,靜婆婆在一旁,目送我離開。
靈獸車行駛許久后,寒若撩起車窗上的簾子,金燦燦陽光照進來,滿眼清新的綠色,暗示這是一片沃土。在路過田野間時,許多耕種的人臉上都洋溢了幸福。
靈獸車奔走一日,入夜十分才到達,還未進入皇宮,就聽見外面四處喧鬧之聲。寒若新奇的四處看著,賣各式各樣小商品的攤販擺在街面,商鋪都未打烊,吆喝聲此起彼伏。還有賣藝的雜耍,圍了許多人觀看,邊看還邊喝彩。
“水月,我要下去看看!”寒若說,一溜煙沖下靈獸車。其實我心里也是十分想下去走走的。紫雪國一入夜,家家戶戶便閉門休息了,怎必得上這樣繁榮的景象。于是我也下了靈獸車,趕車人看人潮擁擠,前進都十分困難,只好將車停到一旁去了。
小攤上擺滿各式新奇小玩意,我兩玩得不亦樂呼。寒若買了糖葫蘆,香脆的味道是我從來沒有品嘗過的。雜耍的藝人將幾個大木桶玩得新奇,分別在身上,手上,背上滾動著。還有賣唱的藝人,彈了六弦琵琶,兩條蛇在他身前的竹筒內來回擺動。前面圍了許多人群,奮力擠進去,才見是一個操縱火的藝人,藝人前方放了火盆,他用靈力操縱火焰變成野獸、樹木、美女,每一種都栩栩如生,真是精湛的技藝。看了一會,寒若拉了我到一個面具攤前,各式面具甚是好看,我拿起其中一個戴上,寒若笑得腰都彎下了。
“這個我買下了。”寒若對擺攤的大叔說,他聽了笑呵呵的收錢,寒若這家伙真是調皮,這樣的面具以后怎么有機會帶,于是想取下來,不料面具竟勾住頭上的珠花,寒若慌忙幫我解著。
“你!是你!你是不祥之人!”賣面具的大叔忽然指著我的額頭。原來面具勾住頭發,讓我的滿月砂記不小心露了出來。
“滾,滾開,這個不賣了!”大叔沖過來,用力拉著還勾在我珠花上的面具,頭發都快散開了,寒若推開他的手:“哎,不賣就不賣,我拿下來給你就是,那么兇干嘛。”兩人的叫喊瞬間就吸引了很多人,他們慢慢圍過來,指著我額間滿月砂記竊竊私語。這讓人很難堪,臉上燒起來,我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不知所措。
“開門做生意,怎么還有不賣的道理?”人群里響起一個聲音,循聲望去,那雙熟悉的金色眸子帶了笑意看過來。
“皇子殿下!”賣面具的大叔叫了聲,恭敬豎立到一旁,人群也安靜下來。
“還好來接你,我不在你身邊,你總是狀況百出。”淵皇子走到跟前,我的頭更低了,想起從前發生的事情,現在著實有些怕看到他。他伸出手,將面具從珠花上拿下來,還給賣面具的大叔。
“這樣的東西,皇宮里應有竟有,怎么你也該先到皇宮去。現在頭發都亂了,還怎么進宮?”他一邊說一邊拽了我就走,來時的靈獸車還在前方等著,上了車,淵皇子吩咐車夫先去他的寢宮。車夫吆喝一聲,車前的人群散開一處空地,靈獸騰空而起,朝著前方迅速飛去。
凌陽國的皇宮似乎很大,進了城墻后,又飛了許久才到淵皇子寢宮,下得車來,看到滿眼灰白色石質建筑,莊嚴宏偉。粗大的石柱在皇宮內隨處可見,高高聳立,還有石獅,鳳凰,騰龍等石雕,就連建造房屋的石塊上,都雕刻精美祥云圖案。
淵皇子寢宮內擺設倒是簡單些,墻上都是些水墨山水畫或刺繡畫,墻旁還有幾個武器架,靠窗的地方,一把金光閃閃的劍鑲嵌在透明盒子內,看上去十分華貴。這讓我想起劍魂的劍,只是眼前這把,劍柄上沒有寶石。
吩咐幾個宮女把我打理整齊了,才急急朝大殿趕,想必熾皇已經在等待了。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凌陽國的大殿,半圓形的頂,進去后可見到頂端很高,每走幾步,就有一根石柱,石柱中間,鑿成雄獅模樣。熾皇高坐大殿之上,頭上一塊寬大浮雕,是條騰云的龍。
“父王!”淵皇子上前行禮,我也慌忙行了禮。
“不必見外!”熾皇從王座上下來,將我扶起,這才敢抬起頭看他。許久不見,熾皇依舊英武,他身旁那一圈淡淡的金色光芒映照堅毅的臉龐。熾皇身后,皇后微笑著看過來。但熾皇王座右側,多了個位置,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子端坐之上,看著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她那冷漠的姿態,似與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將我抗拒在千里之外。軒皇子從座位上下來,朝我抱拳:“三公主有禮。”我匆忙回禮,軒皇子金色的發似乎長了些,比起上次見到又成熟很多,從他身上透出的氣質里,隱約可見幾分熾皇的風范。這里離幽谷是一日路程,那么二姐每日里見的那個人……
“三公主,本王已經命人在皇宮僻靜之處給您準備了住宅,平日絕無人打擾,稍后讓犬子凌淵帶您過去,如有什么不便之處,還請多多見諒。本國仆人也請三公主隨便差遣,他們會把您當本國皇族一樣尊敬。”熾皇說了一番客套話,既然準備這么充分,看來短期內我是無法離開凌陽國了。
客套完畢,就是用膳,凌陽國的膳食都是些奇珍異品,只是旅途勞頓加心情欠佳,草草吃了兩口就放下碗筷。
“上面這個女人是誰?”我悄聲問坐在身邊的淵皇子。
“她是父王新娶的妃子,翎妃。”淵皇子在說到她時,有些輕描淡寫,仿佛這個女人在皇宮里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這樣哦……”皇族男人三妻四妾從前只是耳聞,只是骨子里還是想著男人與女人該平等些,都能從一而終。但座上的那個女子,連我都忍不住要多看她幾眼,又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她這樣的天姿國色。這么想時我又往座上看去,正好與那女子眼神相對,憑空的就察覺出一種強烈的恨意,嚇得我急忙低下頭。
待一干人等用膳之后,熾皇帶皇后和翎妃先行離席,剩下的人才紛紛離席。軒皇子沖我微微欠身后出了大殿。關于二姐的事情我還想多問問他,便追了出去。
“軒皇子!”
他停下腳步。
“軒皇子!我有些事情不明白,想向您打聽下。”
“在下知無不言。”
他站在一旁,想等我發問,而我忽然間言語匱乏,不知該怎么詢問。
“水月公主?”軒皇子大概等得久了,叫了聲。
“嗯?哦,那個,您最近有出城去什么地方嗎?”
他尋思片刻,“就前幾日,出去辦點小事。近日來國事都較繁忙,幾乎很少出城。”說完后,他問:“公主,是有什么不妥嗎?”
我慌忙搖頭,“沒沒,叨擾了。”既然知道他沒出城,那二姐所見的,并不是軒皇子。我心下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想得入神時,聽見寒若叫了聲:“淵皇子。”剛轉身,便看到他來到身前。
“皇兄,聊什么呢?”
“沒什么,我先回去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軒皇子走后,淵皇子領了我,往皇宮一側走去,一路上無話,氣氛有些詭異。我記得清楚,上次回國時他是帶著恩雅一起回來的,楚塵是魔蠱國的人,那么恩雅身世一定也不單純。至于她是什么身份現在還不得而知,但淵皇子一直都不曾提過恩雅這人,進了宮后也一直未見,而這等事情,又不好詢問,只好將這樣的疑問全數存到心里。
三人無話,慢慢走著,路又似乎特別的長。
淵皇子毫無預兆的抓住我的手,手腕上翠綠的翡翠梳依舊散發溫潤光澤。
“你還帶著呢!”他笑笑說。
我心下想,就算不愿帶著,也沒辦法取下,只是自己也從不曾想到要取下,仿佛這梳子就該帶在手腕上一般。
忽然想起父王他們,不知淵皇子是否知道出兵事宜,于是向其詢問。
“你從幽谷啟程來凌陽國時,我們的士兵就出發了。大概5日后到達紫雪國皇城,冷皇還聯絡了東駱王,預計他們會從東土出發,在皇城之外匯合。”
“那,你和軒皇子會去嗎?”我問,這樣的戰爭,總會有個舉足輕重的人來主持大局。師父說,這叫核心,戰場上需要一種精神,帶領士兵勇往直前。
“過幾日,我與皇兄坐了鳳凰車去,很快就能到達皇城。”
“你們兩個都去?”
“嗯,所以父王還是很重視此次戰爭。而且,人總能從戰爭里得到更好的歷練。”
“所以,殿下是為了歷練才去幫忙的嗎?”我這句話說出時,自己心里先吃了一驚。果然淵皇子停住腳步,看著我。
“水月。”語氣里還好沒有生氣的意思。“你一定要這么抗拒我嗎?”
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從不遠處傳來泉水流淌的聲音,悅耳動聽。這來自一個小小的院墻,里面的宮殿小巧精致。它藏在皇宮高大的建筑中間,不仔細些都不會發現它的存在。來到院子前,清泉從假山上流下,假山上長滿翠綠青苔。一棵歪歪的老樹,開了粉色花朵,老樹下還有秋千,紫雪國的寢宮內,也有秋千,那是楚塵為我做的。
“喜歡嗎?”淵皇子問。
我喜歡秋千,但不喜歡男人為我做秋千。
“喜歡與不喜歡都不重要,很快我就會回去的。”我說,淵皇子沉默了,但心里其實不是想頂撞他的意思。“殿下,對不起,最近發生太多事情,還希望您不要太介意。”
慣有的調侃表情出現在他英俊的臉上,他意味深長的笑,然后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