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差不多了。”她一邊穿上衣衫一邊說，皇城內(nèi)此時傳出短促的鐘聲，翎妃眼里閃了異樣的光彩，她說：“他來了。”
她口里所說的這個人，莫非是楚塵，冷靜的楚塵不可能夜闖皇城，這分明是自尋死路。但心里難免有些擔(dān)心，我急忙推開門往住所趕去，翎妃沒有派人攔住我。跑到住所時，見侍衛(wèi)將那里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個強大的符文在空氣里隱隱出現(xiàn)。翎妃雖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可楚塵根本就沒有必要夜闖皇城。見侍衛(wèi)還未抓到什么人，我心里暗暗舒了口氣。
還來不及慶幸，背上忽然挨了一鞭子，劇痛從背部傳來，緊接著又是一鞭，轉(zhuǎn)身看到翎妃舉起鞭子再次打來，想撐起光盾抵擋，發(fā)現(xiàn)運氣時腹部有渾濁之氣，壓住靈力，根本無法施放，不防又結(jié)實挨了一鞭子。
是翎妃殿內(nèi)那清新花香。
“水月公主勾結(jié)魔蠱國，罪不可恕，將她關(guān)進(jìn)大牢，嚴(yán)刑逼問。”她厲聲說，幾個侍衛(wèi)上前將我拖往大牢。
忽然，左邊的侍衛(wèi)捂著咽喉倒地，他脖頸上，赫然插著一根銀針。
是楚塵的銀針，我四處找尋，沒看到他的影子，人群卻激動起來，侍衛(wèi)們擺出防御陣容。翎妃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她對著我，慢慢舉起手中鞭子……
在翎妃密集的抽打下，陣陣劇痛從身體各個地方傳來，但不能叫喊，因為叫喊只會逼迫楚塵現(xiàn)身，他一現(xiàn)身就會被抓住，到時我們兩人再無法辯解。況且，他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絕不能叫喊。
翎妃繼續(xù)抽打，嘴里漸漸有一股咸腥味涌出來，身上的疼痛漸漸感覺不到，四周的房屋和風(fēng)景在眼前搖搖晃晃，意識從身體里正一點一點流走。
我不能暈過去，而且，楚塵不能現(xiàn)身。
“嗖！”另一根銀針飛出，打在翎妃鞭子的柄上，濺出火星。翎妃沒拿穩(wěn)，鞭子掉在地上。
翎妃忽然瘋了般對四周狂吼：“出來呀，你不怕我打死她嗎？出來啊，你不出來，我就會打到你出來為止。”她撿起地上的鞭子，猛朝我抽來，我本能的舉起胳膊抵擋，手臂上立即出現(xiàn)一道清晰的血痕。
“別出來！”我只能用僅存的一點力氣說，“無論如何，千萬別出來……”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在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看見師父從空中而來，他手中的氣劍打飛翎妃的鞭子，而屋后，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出，空中巨大的符文，轟然壓下……
你死去時，我的一部分，跟著你一起死了。
上一次，當(dāng)知道你的死亡不過是個騙局時，其實開心多過其他吧。因為你活著，在這個世界上，你還存在著。
所以，我不想再承受一次你的死亡，請為了我，不要出來，不要中了翎妃的圈套。
可是，你已經(jīng)被抓住了不是嗎？那個巨大的符文是網(wǎng)，將你牢牢縛住。
好像你的身子都被壓得四分五裂了，鮮血將泉水、大地、秋千、天空、全部染紅……
為何你還要掙扎著爬起來。
“水月……水月……”
楚塵，你聽，滴滴答答，你的血，滴落在我潔白的衣衫上，像不像美麗的花朵，如果我的衣衫變成紅色，是不是你的血也就流干了？
楚塵……楚塵……
“丫頭，醒醒啊，丫頭？”
眼前的事物一點點清晰，師父一邊給我喂水，一邊輕輕搖著我。全身沒有一處不痛，地上鋪了些雜草，臟臟的褥子攤在一旁，而寒鐵圍欄上不知是銹跡還是血跡，斑斑駁駁。
腦海里猛然出現(xiàn)楚塵從屋后走出的一幕。
“師父，楚塵呢？”我抓住師父的衣袖問，師父別過頭不語。
圍欄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翎妃高亢的笑。
“白羽，我沒有告訴過你探望的時間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出很久了，你還不出來！”翎妃美麗的臉龐此刻寫滿復(fù)仇的快樂，她狠狠盯著師父，師父無奈，將我放到褥子上，出了圍欄。
這里原來是凌陽國的大牢。
“你們都下去吧。”翎妃揮揮手，喝退侍衛(wèi)，連師父也被她趕了出去。師父離去時，將手放在心上，稍稍往下壓壓。我明白，師父是叫我放心的意思，他會想辦法救我。
我爬起來，拉著圍欄，問她：“楚塵呢，你想把他怎樣？”
“哈哈哈——”她大笑，然后瞇起眼睛問我：“你說呢？”
“淵皇子呢？我要見熾皇！”只要見到這兩人，就還有一絲希望。
“你不用想了，熾皇還在昏迷中，兩個皇子都被我差到附近的小村去運送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現(xiàn)在凌陽國，是我做主了，哈哈哈。”她又大笑片刻，我捂上耳朵，她所說的還是源源不斷的傳進(jìn)耳朵里，“再說，淵皇子就算回來了，知道你半夜與楚塵私會，你猜他會站在那一邊呢？”
“你不要歪曲事實陷害我！”
“是，我曾經(jīng)是一個好人，但那又怎樣，我看著親人死在我眼前，我看著朋友被抓走，面臨變成圣靈塵的命運。當(dāng)我不再是一個好人，我就能讓仇人在階下向我求饒，換作你，你會跟我做一樣的選擇。”
“我不會！”
我不會傷害自己國家的臣民，我不會讓仇恨蒙蔽了雙眼，我不會為了復(fù)仇，嫁給一個不愛的人，毀掉這一生最美好的東西。
這種東西，叫愛情。
“這個楚塵，對你倒是有情有義，我不過是模仿你身邊那個小丫鬟的口吻，寫了封求救信，再將你的珠花放到那個繡著“塵”字的口袋內(nèi)一并送去，他就來了。哪怕為了你闖凌陽國的皇宮，他都敢來。”
心里忽然很難過。
“嘖嘖，我都忍不住感動，不過，這不會動搖我復(fù)仇的決心。”她說，說完將她手旁的燈猛的一拉，大牢正對著我的一面墻旋轉(zhuǎn)起來，被四根鐵鏈緊緊鎖著的楚塵出現(xiàn)在眼前。他被鐵鏈緊緊拉住手腕腳腕，整個人掛在墻上。
“來人啊！”翎妃大叫一聲，進(jìn)來兩個侍衛(wèi)。
“用這個，逼問他是否在宮中還有同黨。”翎妃冷冷的說，侍衛(wèi)拿起一旁架子上的鞭子，上面有一些細(xì)小的刺，同樣血跡斑斑。
“啪！”
我的心開始無止境的疼。
楚塵清秀的臉龐上，一道血痕觸目驚心，從脖頸一直延伸到胸口。
“別壞了他的容顏，否則我們的公主可不喜歡。”翎妃輕輕笑起來。
“啪！”胸前出現(xiàn)第二道血痕。
我捂著胸口，如何才能結(jié)束這心上的疼痛。
“這真是算不上什么，昨夜這根鞭子抽過水月公主，她現(xiàn)在不還好好的么。”翎妃走到楚塵身前，從他懷里掏出一包銀針，那是楚塵一直都隨身攜帶的東西。
“用這個吧！”她將銀針遞給侍衛(wèi)，“刺這里！”她說，指了楚塵纖長的手指。
十指連心，這樣的痛楚，無人能受。
“楚塵……”我聽見自己驚慌的喊了聲。
他抬起頭，對我淺淺一笑。這樣的笑，卻激怒了翎妃，她抽出一根銀針，用力扎進(jìn)楚塵的指尖……
“唔……”豆大的汗珠從楚塵額頭滴落，他卻強忍了，不叫出聲。
翎妃又抽出一根銀針。
“娘娘！”只要她不再傷害楚塵，我愿意做任何事。“娘娘，海靈沒有滅族。”
翎妃停止動作，舉著銀針的手停在半空。
“我在魔蠱國救了他們，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回到日月海，他們會重建日月城的。”現(xiàn)在只希望她知道海靈還未滅族，恢復(fù)善良的本性。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她又用力，將銀針扎進(jìn)楚塵的指尖。
我有些暈眩，慌慌呼不上氣。
才明白，楚塵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竟這么奢侈。終究他還是要因為我，在無邊的痛苦內(nèi)掙扎。
第三根銀針扎進(jìn)楚塵指尖時，我看到鋪滿雜草的地面在眼前旋轉(zhuǎn)，繼而四周進(jìn)入無邊的黑暗……
月光照到身前。
睜開眼時，看到小小窗戶，幾片云在月前游動。
“水月，你醒了嗎？”聽見有人問，才醒悟過來，自己身在大牢。我爬到圍欄前，翎妃和侍衛(wèi)們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墻上的楚塵，身上又多了幾道血痕，褐色頭發(fā)散亂在額前。
“疼嗎？”他問。
我心里疼。
“我應(yīng)該早些出來，她就不會打你那么多下。”楚塵繼續(xù)說。
手上傳來劇痛，一滴淚，落在傷口上。
“水月，你看窗外的月光，多美。”他抬起頭，從狹小的窗戶往外看，“我的心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平靜，能撕開那些偽裝，很好。”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其實我該感謝她，不是她，我便沒有這樣的機會，與你單獨在一起。”楚塵的話像來自遙遠(yuǎn)的地方，讓我產(chǎn)生錯覺，認(rèn)為他快要從我生命里消失掉。不！不是！不是從我的生命里，而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得連一點影子都沒有。
“其實，有很多次機會。”他接著說，像跟空氣說話，無論我是否回應(yīng)他，他都不在意。
“我曾經(jīng)掙扎過，還發(fā)誓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就帶你離開，離開這紛擾的人世，平凡的生活。而老天卻不愿意再給我機會……”
這其實也是我一直期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