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腕上,系著繞在一起的細繩,穿了兩顆瑩白珍珠,那是我從前戴過的耳飾。他的腰間,依然綁著虎魚筋,他曾用它來綁住我們,想將我永遠的護在身邊。
我終于按捺不住,想打破僵局。
“我……”
“你們……”
想不到他與我同時開口,他看了看我,低下頭自嘲的笑了笑。
其實冥澈該是個豁達之人,不豁達的,是我。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依然如畫。而那個我靠了許多次的胸膛,對我依然有著致命的吸引。冥澈,冥澈,這么多天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但如今,我已經沒有資格再擁有你的溫柔,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而且,將來的某一天,我一定要殺冥嫣。
“水月,這幾日,我很想你。”他輕聲說,說得心揪了起來。
我在心里說,我也是。
“我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嫁給她,但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帶你走。”他又說一句,可是事情永遠都沒有說的這樣簡單,如若我今日讓冥澈帶我走,明日我就會成為一個眾叛親離的人。失去婉月,我的心痛到極致,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
“我今日不強求,不是因為我不在乎。靜婆婆說得對,只有讓天下人臣服,才能給你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該感激你嗎?冥澈,如果讓我開口,我只想讓你帶我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去他的天下。
他低下頭,眉頭蹙起來。
有些痛,是藏不住的,好像我現在的心,就算想將一切情感埋到最深處,可最渴望的,不過是在他的懷里痛哭一場。
有一天我殺掉冥嫣時,他還會這樣想嗎?
“水月……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嗎?”
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皇后的那件事?”他問,現在這個還重要嗎?冥嫣從嫁給樊良的那一刻,就開始受罪了。女人一生最大的痛,是看不見的情傷,這是樊良最拿手的事情。
見我一直不說話,冥澈站起身,“既如此,那,走吧。”
他轉臉看過來,棕色眸子在月光下閃爍。我不舍的看著他的臉,將他的樣子,深深烙到心上。或許,我將窮盡一生,來忘記這張臉。
“冥澈……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是在盤龍山莊。”我害怕眼淚會下來,低下頭匆忙說了句,轉身朝宮門飛去,將他丟在身后,丟在我沉痛的回憶里。
父王他們一直等候在宮門前,我上前還沒來得及叫聲父王,就被淵皇子捏住手腕拽進靈獸車。
每次遇到冥澈或提起冥澈之后,淵皇子的情緒都會有很大變化。本來前幾日他已經好些了,現在又冷峻著一張臉,半句話也不說。我覺得壓抑,撩開車簾看了看,心下奇怪,這不是去蘭城的路。而且前來的十幾輛靈獸車,只有父王的飛在我們前面,其他的都不見了。
“這是去哪啊?”我打破僵局問了聲。
“凌陽國皇宮。”淵皇子簡短的答。
本想問為什么,看到他的神色,我噤了聲,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夜已經深了……
靈獸車落到地面時,輕微的震動讓我醒過來,揉揉眼,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到了。”淵皇子忽然在一旁說話,才發現我正窩在淵皇子的懷里。我嚇得一下坐開,他原本帶些溫柔的面容恢復冷然之色,收回他的手臂。我頓覺窘迫,慌忙從車上下來,見父王和師父正好下來。
“師父,我們來這里做什么?”我一邊隨他們往宮內走一邊偷偷問。
“因為,凌陽國有大喜事。”師父神秘的答。
大喜事?
“笨丫頭,軒皇要做父王了。”師父用扇子在我頭上拍了拍。
盈月要生了,這些日子被攪得暈頭轉向,將此事忘了個干凈。算算日子,的確就是這幾天。難怪父王也會前來。
心里卻不怎么高興得起來,婉月曾經也有機會做母親,卻被盈月一手毀了。
皇宮內四處一片喜慶之色,我心里納悶為何軒皇和太后未出來迎接,剛走到大殿之前,就見太后和軒皇都在殿門處。軒皇不停的走來走去,面露焦急之色,殿內隱約傳出盈月疼痛的喊叫聲。
來的時間正好,看來我們都能見到剛出生的孩子了。心里還是不免有些激動,這孩子,畢竟是我的親人,我又要多一個親人了。
軒皇見我們前來,趕緊上前朝我們行禮,太后也上得前來招呼了聲。
“冷皇,白師父,因皇后的緣故未前去迎接,真是照顧不周。”他拱手道歉,然后看著我和淵皇子說:“皇弟,還未恭喜你,終于娶到最想娶的人了。”
淵皇子輕輕笑笑。
軒皇正要繼續寒暄時,殿內急急慌慌跑出來個宮女。
“稟告王上,娘娘生了。”
“真的!”軒皇驚喜的問,“是男是女?”
“恭喜王上,是個小皇子,母子平安。”宮女說,太后一聽,笑得嘴都合不攏。
父王和師父也開心笑著拱手說:“恭喜!恭喜!”
有位嬤嬤從里面抱出嬰孩的襁褓,軒皇趕緊接下。他這個威儀天下的王,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快樂的笑著,伸出手去逗懷里的孩子。我忍不住也上前去看,孩子小臉小手粉粉嫩嫩,十分可愛。他剛出生,見到我們這群圍著他的人卻不怕,還咧嘴一笑。眾人都被他這模樣逗樂了,我伸出一個指頭,輕輕逗他的小手,他將我的手指捏在手里拽著,這感覺,真的好溫馨。
“不知王上可有取名?”我問軒皇。
“取了,就叫循。循著凌陽國強盛之路,循著平安幸福的生活,做一個合格的皇子,將來做一個合格的君王。”
“循……”我忍不住重復了聲,“真好!”
軒皇抱了循兒一會,轉身問嬤嬤,“什么時候能去看望皇后?”
“回王上,按規矩,得明日了。”嬤嬤答。
軒皇點點頭,高聲叫:“來人!”
兩個侍衛上得前來,恭敬等吩咐。
“傳令下去,今晚在大殿設宴款待群臣,再將循兒出生之事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是!”侍衛接令下去。
……
大宴時,笙歌不斷,軒皇看來高興壞了,不停舉杯敬四座。父王臉上總算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從二姐走了之后,我就沒見他真心笑過。新生的生命果然帶著神奇的力量,能化解怨仇。
“別老是發呆,吃些東西。”淵皇子給我碗里夾了些吃的。
“嗯。”我答了聲,“對了,此次準備在皇宮待多久?”我問。
“十日吧,休息些時日,還有更殘酷的戰爭等著我。”
“就不能不去戰爭嗎?”我低聲問,每一次戰爭都是生靈涂炭,勞民傷財。
淵皇子喝了口酒,“從前可能是因了我的私心而發起征戰,現在不是了。良皇和魔蠱國已經勾結起來,下一步,他們會將手伸向凌陽國。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不如先做好抵御的準備,或者,先發制人。”
他說的在理,樊良的野心太大,他想做天下的霸主。
更可怕的是,他有蠱后在一旁相助。我一直不明白,一向我行我素的蠱后,除了想千方百計想把我和冥澈湊到一塊外,沒見她有過其他意愿,此次怎么肯站在樊良那邊。他們中的一個已經夠難對付,現在要對付兩個,簡直毫無可能。
凌陽國是真有危險了,看今日殿上之人,把酒言歡,又怎么會想到不日就要爭戰沙場了呢。
“恩雅一個人在蘭城,不如接她回來,他日再隨我們一起去蘭城。”我心里擔心恩雅,對淵皇子說了句。
他未回答,繼續喝他的酒。
大宴散去之后,我習慣的往自己的住所走去,卻被淵皇子拽住。
“你想去哪?”他問了聲,才想起,我是皇妃,現在該住到淵皇子寢殿去了,我“哦”了一聲,抱歉的笑笑說:“我忘了。”
走進寢殿,聞到沁人心脾的檀香,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淵皇子似乎喝得有些多了,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坐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下。我抬頭,看見淵皇子床頭上的銅鏡,明亮亮的映照燈光。
我亦倒了杯茶,輕手輕腳走到檀香爐旁,想澆滅正裊裊升騰的檀香。
“你怕又中迷香嗎?”淵皇子嘲笑的問了聲,不等我回答繼續說:“這不過是普通的檀香而已。”
我尷尬的沖他笑了笑,這些日子,他一直未動我。樊良說得對,我們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在我的心里,同他成親,不過就像一件別人的事,與自己無關似的。
他走到窗前,看清亮的月色。
“借三分醉意
笑問蒼天
卿心何許
奈何明月只顧他影”
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他心里的酸楚,不比我的少,可我能怎么辦。
“早些歇息吧。”他說,自顧走了出去。
鏡妖,我真不想讓你看見這個傷心的殿下,多希望你能活過來,替我愛他,替我撫平他心上的傷口,讓我不要這樣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