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中了輕微的毒,不礙事的,我給他熬些湯藥喝下就好了。”恩雅上前來,微笑著逗循兒。
軒皇面上有了怒意,恩雅轉(zhuǎn)頭對他說:“王上,循兒是個嬰孩,這世間毒物太多,難免會沾到一點(diǎn)兩點(diǎn)的,每個孩子都是如此,就像每個孩子都可能會有不適。王上不必太過驚慌。”
“是這樣嗎?”軒皇仍不相信。
“就是這樣。”恩雅卻不再看他,伸出指頭繼續(xù)逗我懷里的循兒。
我偷偷瞅了眼恩雅,此事,她說得輕巧,但我心里明白,沒那么簡單。等照顧循兒喝了湯藥睡下后,我才將恩雅拉出殿外。
四下無人時,我湊到恩雅耳邊低聲問:“到底怎么回事?”
“白日里不是告訴過你們了?”恩雅微笑,看來她不想告訴我真相。
“我得回去了,曬在院子里的藥草還沒收呢。”她再說一句,撇下我往她殿內(nèi)走去,末了還丟一句過來:“皇后娘娘這些日子癔癥加重了,還是不要帶循兒過去看望好些。”
心里隱隱有不詳?shù)母杏X,恩雅,你可千萬別做什么壞事,因?yàn)椋闶俏蚁嘈庞聲兒玫睦碛桑闶俏倚牡鬃詈蟮南M?/p>
可是,希望總會破滅,讓我再度以為,我是一個不該有希望的人。
凌陽國的皇宮總不能太平很久,在皇宮內(nèi)的人又開始慌亂時,我竟茫然了片刻,這是一種見慣的麻木,可終究還是要反應(yīng)過來,因?yàn)槊看伟l(fā)生的事情,都有不一樣悲哀。
盈月抱著循兒逃出宮了,她手里的氣劍一直指在循兒的咽喉處,沒有人敢靠近。
她逃到斷魂崖了。
又是斷魂崖……
“盈月,有什么事,我們好好說,千萬別傷了自己,傷了循兒。”軒皇站在遠(yuǎn)處勸說,隱約能聽到盈月在大石后哭。
太后急得四處走來走去,循兒是她的孫兒,是她的心頭肉。
來了很多人,將斷魂崖圍起來,可大石就在崖邊,無人看得到大石后的情形。正當(dāng)所有人都心急如焚時,盈月出現(xiàn)在大石之后,她面色蒼白得可怕,看起來,像一具行尸走肉。
“盈月!”軒皇緊張的叫了聲,她握緊了手里的氣劍,冷冷的說:“別過來。”
軒皇停住腳步。
“水月!”盈月叫我,“你,跟我到大石后來,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軒皇看過來一眼,我心里納悶,慢慢靠近大石。今日的盈月,完全不像是有癔癥的樣子,她說的話做的事,全都有條有理。
我走到大石后,見她捂住胸,吐出幾口鮮血。她將循兒遞到我手上,虛弱的說:“水月,我的妹妹,以后你幫我照顧循兒好嗎,把他當(dāng)作親生孩子……”
“姐姐,你說什么傻話,你是他親娘,要照顧他,當(dāng)然是你自己來。”我心里無端的驚慌,運(yùn)出靈力想輸進(jìn)她體內(nèi)。
“沒用的。”她推開我的手,“我中毒太深了。”
“不!一定有辦法!”我一邊握住她冰涼的手,一邊覺得恐懼,無論看過多少生命的流逝,我都不能漠然。
不要,我不要再失去親人。
去幽谷,對,去幽谷,靜婆婆是月神守護(hù),她一定有辦法救盈月。我猛的沖出大石,對著人群喊:“王上,快牽鳳凰車來。”
“水月……別讓他們過來,有些話,我只想對你一個人說。”盈月虛弱的拽了我的衣衫下擺。
“嗯,我知道,你先休息會,我們?nèi)ビ墓龋。 蔽逸p聲哄她,循兒伸出小手,握住盈月的指頭,頑皮的晃動,像是安慰。
鳳凰車來了,盈月凝出氣劍架到自己脖頸上,愣是不讓任何人上車。
“水月!”淵皇子叫了我聲,軒皇握住鳳凰的韁繩。
“王上,水月定當(dāng)竭盡所能。”我急切的對軒皇說一句,他聽后,放開了手,我無聲的對軒皇說了“幽谷”二字,一甩鞭子,鳳凰騰空飛去。
等鳳凰飛得平穩(wěn)時,我進(jìn)到車內(nèi),抱起盈月身邊的循兒。盈月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嘴角不斷滲出血絲。
我的心抽著疼。
“水月……父王,不是冥澈殺的……”
“我知道,你先別說話了,休息一會。”我撩開她嘴角的發(fā),從前與婉月親些,卻從來沒有與盈月睡在一張床上,沒有與她好好說過心里話。她現(xiàn)在的狀況只讓我覺得恐懼。中毒,可以解,但為什么,我只想帶她去幽谷。
“我怕不說,就沒機(jī)會說了。父王,是一個叫譚沒的人殺的……”
“我知道……”我把盈月的手抵到額頭上,想把自己的溫度給她一些,讓她的身體不要越來越冷。
“可是……妹妹,母后,是我殺的……”
什么……
“凌陽國的藏書閣內(nèi),有一本禁書,被我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上面有記載,如果想替代神袛,該如何做。你是月神的化身,如果所有分有月神福蔭的人都死了,那我,就可以替代你,擁有神位,長生不死,永遠(yuǎn)美貌。而譚沒,他想替代帝龍神,所以,我們達(dá)成協(xié)議,他幫我殺掉你和母后,而我?guī)退齺碲こ骸?/p>
我驚懼的丟開她的手,仿佛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惡魔。
她蒼白的笑。
“呵呵……殺母弒妹,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譚沒在太后身邊潛伏那么多年,不過是因?yàn)樗恢赖埤埳窬烤故钦l,但凌陽國的皇族內(nèi),必然有光明之神,有光明之神,就會有月神,那個追隨月神臨世的帝龍神,自然就會出現(xiàn)。我只是沒有想到,父王會來……”
我抱著循兒,一點(diǎn)點(diǎn)后退,直到背抵到靈獸車上。
“妹妹,你不要怕,我已經(jīng)做不了什么了……你相信嗎,我愛父王,也愛你們……”
愛這個字忽然化成重錘,砸在我心上。
“母后幾乎是笑著喝下那碗毒藥的,她說她從前,與我一樣……可是她說她錯了,她勸我早些醒悟……父王來的時候,母后正好死去,冥澈也正好尋來,父王以為事情同冥澈有關(guān),就同冥澈在外打了起來。妹妹……母后死的時候,我心里一片空白,她用她的生命,想警醒我……父王在與冥澈打斗時,受了傷,譚沒見父王追來,就施計將冥澈引走,再回到廢棄屋內(nèi),用護(hù)神戟將父王殺死,還凝出氣劍,在原本被偃月刀劃過的地方,將傷口劃得更深,做出是冥澈砍傷父王致死的假象……”
血不斷從她口中涌出,盈月的臉,白得幾近透明。
“呵呵,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妹妹,父王和母后死在我面前,所以,我害怕得將自己關(guān)了起來,每日都將心緒鎖住,我以為只要我瘋了,這一切就結(jié)束了。但那個壞的我,卻一直在做我從前計劃要做的事。你知道嗎?我房內(nèi)的那些花都是有毒的……有毒的,聞一日,不要緊,聞得多了,就積在體內(nèi),終有一日會毒發(fā)身亡,而且……沒有解藥。你每日來陪我,我都讓你陪我看花,不過是想毒死你,可是……我只想著毒死你,卻忘了,每日與這花朝夕相伴的,是自己……水月,這,算不算是我活該?”
有些時候,我會帶循兒去,難道,他是中了那花的毒。
幸好待的時間不長……
“水月,人之將死……我對你說了真相,是因?yàn)槟闶俏业拿妹茫俏业挠H人。我同你一樣,都只有彼此了,可我卻沒有懂得珍惜……我死,不要緊,留下妹妹孤單在這世上,你該怎么辦……所以,我把循兒給你,你答應(yīng)我,好好帶大循兒,從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兒子……我不想讓循兒知道他有這樣一個母親,也不想讓王上知道他有這樣一個妻子……”
我們,只有彼此……
心里翻來覆去的絞痛,讓我覺得自己會炸開,變成碎片,變成粉塵,或者,燃燒殆盡。
“妹妹……你能……原諒我嗎?”
我能嗎?我能嗎?我根本做不到……
鳳凰車停下來,我?guī)缀跏翘映鲮`獸車,見到幽谷熟悉的小屋,靜婆婆和漣婆婆,還有寒若,從屋內(nèi)出來。
“婆婆……”我身子發(fā)軟,“快救救大姐吧。”
靜婆婆掀開鳳凰車的車簾,她們會怎么做,我不想管,我緊緊摟著循兒,躲進(jìn)小屋里。還是沒有一滴淚,還是沒有……難道我的生命已經(jīng)干涸,再也無法流出淚水,來滋潤頻死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外重重敲門。
“水月!水月!你快出來啊。”是寒若的聲音。
“皇后她快不行了,她就想見見你和循兒。”她又說一聲,我猛然驚醒,拉開門跟著寒若跑到盈月的床前,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床頭全是鮮血,她像是要把體內(nèi)的鮮血都吐完了般。
“兩位婆婆,寒若,請你們出去下好嗎,我還有話想對水月說。”
待三人退出去后,盈月掙扎著起身,來看我懷里的循兒。循兒睡得正香,小嘴不時的動動。
“長得真像王上……”盈月喃喃說,又躺回床上,“可惜,我親手?jǐn)嗨土诉@一切。”
話未說完,她又開始吐,卻已經(jīng)吐不出鮮血。她的身子弓起來,似很痛苦的趴在床頭,終究還是什么都沒吐出。我伸手在她背上不停的撫著,她的身形變得模糊,像要融化到空氣中,我在她背上輕撫的手,看上去就像暈進(jìn)了她的衣衫內(nèi)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