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串出一人,搶去我手里的夜明珠,跳到一旁,拉住船柱上垂下的繩子晃來晃去。
“公主,這船上的規(guī)矩,男人從海里帶了寶物回來,如果女子接受了,就表示愿意嫁給他。你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可不好隨便接了人家的寶物。”無雙一邊晃著一邊說。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冥澈笑笑說:“就算你現(xiàn)在搶了去也無用,改日我再到海里尋一顆來便是。”
我抱過新月,轉(zhuǎn)身離開。人生恍惚如鬧劇,雖然沒有討厭過冥澈的霸道,但無雙說得對,或許我們是離開的時候了,明日問過夫人如何找尋海靈之后就啟程,先將新月交到海靈那,其他再做打算。
凌淵應該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吧,他現(xiàn)在如何了呢?
——你想他了,你救走他的殺父仇人,他不會原諒你的。
心里的聲音說。
——那個不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母后才是。
我回了心里一句。
門外有人,我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因為他并無心躲藏。我對這敲門聲抗拒,因為我們之間不僅僅隔著一扇門,但我對這敲門聲也期待,因為我們從來沒有互相討厭過。終于他還是沒有敲門,轉(zhuǎn)身離開,這樣對我們來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太陽還未升起,我給小新月掖了掖被子,就去船面上找夫人。她有早起的習慣,這個時候,她一定等在船頭看日落。果然,才上樓梯就見夫人安靜坐在那兒,看著東方,像座美麗的石像。
“今日我來得早了些。”她說,未轉(zhuǎn)身她也知我已來到。
“還到海里游了會。”她又笑笑,轉(zhuǎn)過頭來。
“你知道我會來?”我問,一邊走上前。
“殿下昨日在眾人前送了你寶物,今日你必定想早些離開,但如何找到海靈的事情你還不知曉。”
夫人很聰明。
“對此事心里還是有些猶豫的,如果我將如何找到海靈之事告訴你,你便會馬上離開,這樣殿下會很傷心。但如果不告訴你,便是將你硬留在這船上。轉(zhuǎn)念想想,公主今日離開未必不是好事,因為你心里有個結(jié),如果這個結(jié)不開,你與殿下都不會幸福。所以,我才到此等候公主。”夫人娓娓的說,她真是個心思極細的女子,句句都讓她說中。
“還請夫人告知使用之法。”
“其實很簡單,到日月海,將貝殼放入海中,跟隨它就能找到海靈。”
因這貝殼是溯諾遺物,我一直將它戴在頸上,從未想到將它放入水中試試,回想起來,還真是愚鈍。謝過夫人后我叫醒無雙,抱著新月一起坐上小船,朝日月海而去。小船駛離寨船時,天邊已經(jīng)透出隱隱白色,我往寨船上看去,冥澈的斗篷在風里翻飛,他用眼,送我離開。
“給!”無雙說,將夜明珠遞給我,幽幽藍光照亮小船四周的海面。我拿過來放進懷里,如果真的想要為留下夜明珠找個理由,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冥澈在一些不經(jīng)意的時刻,曾經(jīng)撥動過那根弦,然而我卻背不出那時的音律,只記得它是美好的……
到日月海只用了半日時間,看來寨船并未飄出多遠。剛看到紫雪國的岸時,我將項鏈掛到新月頸上,與她一起下水。貝殼沉到水里,就發(fā)出瑩白的光芒,并朝一個方向飄蕩,新月咯咯笑著,跟著項鏈的指引朝前游,我做出結(jié)界,與無雙一起緊緊跟在新月身后。繞過幾座海里的山,又穿過幾片海草,在我們都有些疲累時,終于看到日月城龐大的結(jié)界,在閃爍淡淡紫光……
“嗚嗚,嗚……”
無雙從日月城出來就開始哭,一個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真是讓我汗顏。
“別哭了好不好,要再哭,你就去跟小新月待在日月城好了。”
“我,我舍不得嘛。”他擦擦眼睛,眼淚還是不停往外涌。
“真受不了你。”我白他一眼,自己朝前走,無雙被結(jié)界帶得往前動了動。
“讓你把那貝殼留下來,還不肯,人家送你什么都不要,跟新月永遠都見不到了啊,嗚嗚……”
“無雙!”我停下來,嚴肅的看了他,“曾經(jīng)我也想再來,結(jié)果海靈差點滅族,這種教訓,有一次便刻骨銘心,我不想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第二次。我們找不到日月城,別人也會很難找到,海靈就更安全些,明白嗎?”
或許是我說得鄭重,無雙停止哭泣,喃喃說了聲“哦。”
上岸時,眼前一片寬闊的草原,恍然間回到五年前,也是這樣的景象,可惜身邊的人已不是楚塵。遠遠望去,紫雪國的西土已更加肥沃,柔軟茂密的小草在風里搖擺著頭,揚起一些飛絮,與天空的雪花融成一片。
“真漂亮。”無雙瞪大眼,贊嘆著。我閉上眼,呼吸清新的空氣,沉浸在回憶和草香里。
脖頸上傳來冰涼的感覺,睜開眼,一把氣劍架在身前。
“王后的估計沒錯,公主果然沒死。”其中一人說,無論是聲音還是身形,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不過,現(xiàn)在她得死了。”另一個說,奸笑起來,無雙嚇得發(fā)抖,用手捂住眼。
“你們是誰派來的?”我問,現(xiàn)在命捏在別人手里,至少死個明白。那兩人方才談起王后,是指誰呢?
“哼哼,你都快死了還問那么多干嘛。”架著我的人說,手緊了緊,又對另一個吼了句:“快,動手吧。”她這么說時,勁上有些疼痛,無雙慘叫著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聲音太尖利,吵得我沒有辦法思索脫身之策。
正在兩人準備殺掉我們之時,只聽“嗖嗖”兩聲,無雙大叫的當口,兩人應聲倒地。仔細看時,兩人的肩胛處都中了氣劍,鮮血汨汨流出,空中降下一人。看到他時,我有片刻未反映過來,因為原本以為這個人從此不會再出現(xiàn)在世間,他卻熠熠生輝的站在眼前。
“是你?!”我很訝異。
“三公主,許久不見,靈力增長不少,怎么不多點防備心?”他悠然的問,往事又出現(xiàn)在腦海中,那時我以為他會痛苦不堪,從此一蹶不振。可如今他又風度翩翩的站立在此。
“你不是應該……”
“公主!從前樊良有許多地方做得不對,但浪子回頭,還望公主不計前嫌,忘卻那些過往吧。”他朝我輕輕作揖,似乎真的與從前不同,但人人都會偽裝,我不想輕信誰。
“誰指使你們的?”我問地上的兩個人,他們不是紫雪國的民眾,身著普通衣衫,也無什么證明身份的物件。
兩人對視一眼,嘴上用力,不一會就抽搐起來,吐血身亡。
“服毒自盡了。”無雙抖抖的說,躲到一旁。
“咦?”樊良上前查看兩人后,皺著眉。
“你知道什么?”我問他,他搖搖頭說:“兩人不是紫雪國的民眾,也不是來自魔蠱國,但他們所用的毒物,是只有紫雪國靠近凌陽國的河流里生長的一種毒草。”
莫非是淵皇子的母后,難道她想除掉我滅口。
“公主如今已安全,需要到我的府邸去坐坐嗎?”樊良有禮的問。
我搖搖頭,心里想起一人。
“對了,替我轉(zhuǎn)告獸王一聲,紫羅說,她一直在等他。”
“紫羅?”樊良若有所思。
“今日相救,先行謝過,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我對樊良欠身行禮,拉起地上的無雙,樊良微笑回禮,說了聲保重,就移行換影消失。他的靈力比起五年前又強了許多,但愿他如今是真心向善。
帶著無雙,形程慢了許多,事已至此,也無須太心急,就與他游游走走,往凌陽國而去。皇城出了這樣的大事,殺害熾皇兇手出逃,舉國上下應都會有風聲傳出,我們一邊打探一邊往皇城方向靠近,想知道情況后再做打算,若能找到萬全之策便最好了。
“紫雪國的果子味道不錯。”這日,他大嚼著野果說,“不過要是能在寨船上多待些時日,有酒有肉,好不愜意。”
我白他一眼,他就差沒說還有女人了。朝前方看去,出現(xiàn)一個海灣,海浪沖到此處時慢下來,強烈的腐臭味傳來。
“海灣過去,應該就是凌陽國邊界了。”無雙說,隨后吸吸鼻子,“什么東西這么臭。”我們朝前走了幾步,越過海邊大石,駭然的一幕出現(xiàn)在眼前。
海岸邊堆著許多尸首,已被海水泡得發(fā)脹,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我腹內(nèi)一陣翻涌,好容易才忍住,無雙只看一眼就趴在一旁嘔吐不止,過了許久才停下來。
“這到底是怎么了?”他一邊干嘔一邊問,我制止住他繼續(xù)說話,因感知到有人前來,于是拉了他藏到大石后,偷偷往海岸處望去。
兩個大漢抬著個年輕姑娘的尸身,往其他尸首堆里一丟,速速離去了。
越過這個海岸,就是凌陽國邊界,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嚴重的事情,我拉了無雙朝前走,他死死扳住大石。
“公主,您饒了我吧,從這堆尸體走過去,會要命的。”
“我們得過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死了這么多人,肯定不尋常。”我對他說,如果此事皇城并不知曉,還得想辦法告知,否則不知還會賠上多少人的性命。
但無雙無論如何都不肯過去,“你過不過去,不過去我就點暈你。”我嚇唬他。
“好好,那你牽我過去,我閉上眼,閉上眼。”無雙閉著眼睛,伸出手,我無奈,遞給他一根樹枝,牽著他往前走。路過尸首堆時,許多人猙獰變形的面容,都呈青紫色,瞪了雙恐怖的大眼,尸身還有多處因干燥而裂開,應該是中毒或疫病的癥狀,靠近海岸的海水發(fā)黑發(fā)臭,堆尸首的事情應已持續(xù)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