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午后有喝花茶的習慣,應是在神壟那里養成的。
“母后,您看這花開得多好。”恩雅上前攙著太后,太后笑笑說:“好看是好看,可惜了這地上的落花。”她說完,想去拾起地上的花瓣,恩雅慌忙扶起她,自己彎腰去拾。
“母后,這個就交給臣妾吧,等臣妾今夜將花瓣陰干之后,明日沏好花茶給母后送去。”
機會來了,我急忙上前,故作好奇的問:“這個花也能做花茶嗎?”
太后笑著說:“公主這就不知了,這花做的花茶,喝下去可以益氣養生,恩雅平素對藥理有研究,對這花茶定然也是有些見解的。公主需多與恩雅討教,以后一起侍奉淵兒時,姐妹兩相處就能更加和睦。”
恩雅的笑容僵在臉上。
“如此甚好,那明日可否讓水月也來嘗嘗恩雅的花茶?”我趁熱向太后請求。
“當然好!”太后一口應允。
殿下,無論你是否還愛我,明日我的計劃都不會有問題。如果你對恩雅有情意,就可以救她不死。如若沒有,還不如讓她早些解脫……
這一次,我絕不心慈手軟。
次日醒來,風和日麗。
心里卻有些沉重,楚塵從前沒教過我配置毒藥,手上這包毒藥,是去醫者圣殿偷來的,這藥平日只能做副藥,沒人敢直接服用。
少了,沒用,多了,可能會有危險。錦書上的劑量,若記載得有差池,那我的命就懸在一線。
香兒給我拾綴好,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需要個肩膀靠一靠。我將頭依到香兒瘦小的肩上,對冥澈的想念讓心里揪得緊,他的計劃里,沒有這一條……
“公主?”香兒試探著問了聲。
“我沒事。”抬頭沖她笑了笑,往大殿走去。
照常用完早膳,就陪同太后到她宮內,忽然發現妃嬪的生活都太簡單。每日這樣,我定然要悶壞的。
太后的寢宮,花香四溢,我神思有些恍惚,見恩雅端著托盤進來。托盤之上放著茶壺茶杯,花香四溢。都說愛情會讓女人變得笨拙,精明的恩雅此刻正沉浸在淵皇子的呵護中,不再堤防身邊的人,可惜她到了此刻,連自己都肯騙。
“昨夜里忙壞了吧。”太后看了恩雅問,恩雅看上去面色有些蒼白。
“不累。”她笑了笑,儼然一個乖巧的兒媳模樣。
她倒了杯茶,端去給太后。我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她的手。
“恩雅,我聞著這花茶的味道就覺得不對,不是動了什么手腳吧。”
她瞪大眼看我,“公主,你怎么好這樣說,如果公主認為這花茶中有毒,那我先喝。”
她端起茶杯就往嘴邊送,我擋住她的手說:“等等。你下的毒,當然有法子解。”
她有些急了,問:“那要怎樣才可以。”
“公主,這樣的事,還是謹慎些說比較好,若是無憑無據,不好冤枉了人。”太后有些遲疑的說。
“昨夜里我在宮里散步,見恩雅懷揣了東西鬼鬼祟祟往殿內走。我前去拜訪時,她正慌慌張張將什么撒到收集的花瓣里。念在姐妹之情,我已經告訴她今日別給您送花茶,那我就當什么都沒看到,沒想到她還是送了……”
“公主,你不要血口噴人。”恩雅在我身前推了一下。
算算時間,淵皇子應該快到了,我讓香兒將太后隨身攜帶的香囊,照做一個丟在大殿上。軒皇發現后自然走不開,就只有讓淵皇子送過來。
“好!”我看了恩雅一眼,轉身跪到太后身前。
“太后,水月今日為了護您周全,顧不得其他了。”我站起身就從恩雅手中奪過茶杯,將花茶喝下肚去,恩雅未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毒是擦在指甲蓋上的,喝花茶的時候,便將毒舔下。
四座忽然沒了聲音,只片刻,腹內傳來一陣翻來覆去的疼痛,似要將五臟六腑都翻了過來一般。
這樣的量,應該不會有事吧……
“妹妹……”盈月端著大肚子,似想站起來。我腹痛難忍,捂住肚子蜷縮起來,腥咸的血液涌上喉嚨,我吐出鮮血時,聽見宮女們驚聲的喊叫。
“大姐……”似乎連說話都喘不上氣,“你當心些,別動了胎氣……”
好容易說完這句話,劇痛再次傳來,太后下了座,一耳光扇到恩雅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你也敢下毒手,快拿解藥來。”
恩雅一步步往后退,一邊退一邊不敢相信的喃喃說:“不可能,怎么會這樣,這不可能……”她退了幾步,猛的沖到我身前抓著我的衣衫搖晃。
“公主,這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這樣晃,頭暈得厲害,我的身體越來越沒有力氣,鮮血又涌了出來。
“恩雅!解藥!”太后又下次命令,可恩雅根本不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我抬眼看門前,淵皇子剛拿著香囊跨進來。
他忽然驚慌上前一步,推開恩雅就將我橫腰抱起,往殿外趕去。
“殿下……”
怎么辦,思緒越來越模糊,快要失去意識了。但我不敢睡,萬一這毒的量被我用得太多……
“這是,去醫者圣殿嗎?”為了不讓自己睡過去,雖說話都覺得疼痛,我還是問了聲。
“水月,別說話。”
“你的心……跳得……跳得好快……”
才說兩句話,發現自己已經接不上氣,他把我往懷里摟了摟,“水月,別再說話了。”
他將我放到醫者圣殿內的床上,這神情嚇壞了醫者,幾乎醫者圣殿的人都來了,圍著我又是拿銀針又是診脈。眼睛好沉,身體已經不疼了,可是很疲憊,好想睡一會……
“你們給我安靜!”淵皇子忽然吼了聲,將大家怔住,淵皇子手指了一人,“你,去準備銀針放毒。”又指一人,“你,去診脈,看看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再指一人,“你,將毒性記下來,馬上給我找解藥。其他人,都給我滾出去。”
除了殿下點到的三人,其他人急忙退出去。
房內總算安靜下來。
淵皇子伏到床邊,緊緊抓住我的手。
“殿下,好困……”
“水月,你聽我說,別睡,再堅持一會。”
“嗯!好……”
殿下,如果你知道我利用了你心底的情意,你還會如此對我嗎,是不是,會變得更加冷漠,從此不再熱愛這世界。
有人在我手腕處扎了一針,胸腔內猛的又是一陣疼,我吐出一口鮮血,見淵皇子回過頭吼了醫者一聲:“你就不能當心點?”
“別……別說他……,他也……也……也正在想辦法……。”
他轉過頭,將頭抵到我手上。
這樣的動作,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每一次他心痛的時候,都是這樣,將頭抵到我的手上,讓我不能看到他的面容。
“水月,失去你一次已經夠讓我痛一輩子,別讓我失去你第二次……”
他的心都似要碎了一般,這樣深刻的愛著我的人,怎么舍得,變得那樣冷漠。
“殿下,找到了。”一個醫者沖進房內說,淵皇子起身急急的問:“找到解藥了?”
“不是,找到中的是什么毒了,這解藥沒有,得配。”
“你給我快點,公主有什么差池,你的腦袋也別想要了。”他對那醫者吼一聲,醫者慌忙退了下去。
其實給我施針的醫者已經將腹內的毒引了些出來。但我生怕自己撐不住,困乏得厲害……
“殿下……沒事的……讓我,讓我睡一會……”
他又握住我的手,從他手里傳來的溫暖如昔。
“水月,別睡,千萬別睡。你聽我說話,我給你說我們從前發生過的事,你答應我別睡。”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有事,現在的命那樣珍貴,上一次鏡妖的死,已經讓身邊的人如此悲痛。所以我的命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沒有權利去選擇死亡。
他開口,斷斷續續的跟我說從前的事,不過都是我在密室告訴過他的。他竟全部都記在心里,我多希望回憶能美好一些,這樣殿下的心就不會那么傷痕累累。
可是,造化弄人。
施針的醫者維諾的說:“殿下,這一針,會逼出公主體內的毒血。但對公主筋脈的沖擊,可能會讓她疼痛難忍。所以臣想請示殿下,要施針嗎?”
淵皇子看著我,我對他點點頭。
從前幾度經歷生死,還會有什么是我不能忍受的呢。
一陣絞痛從身體上傳來,卻感覺不出到底是哪里痛,像有無數蟲蟻在啃噬臟腑一般,讓人想將身體內的一切都吐出來。我推開淵皇子,伏在床頭不停的吐,眼前全是鮮艷的紅色,原來要算計別人,自己也要如此辛苦。恩雅雖沒有用過如此極端的方法,但她心上的疼,與我身體上疼,孰淺孰深?
淵皇子眼里都是心疼,他抓回我的手,將我緊緊往懷里摟,任由吐出的血將他的衣衫全部染紅。恩雅啊恩雅,如果我就此能將你制住,并喚醒從前那個善良的殿下,這一切,都值得。你想得到嗎,你想得到,我會對自己如此狠毒嗎?
毒已經逼出,現在可以睡一會了,醒來之后,還有些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