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紅旗家出來，高鐵軍不停的問候高紅旗他媽。出了村，站在蟒河邊的那片小樹林前，他的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劉寡婦那張滿是皺褶的臉，頓時性趣索然，轉(zhuǎn)而開始攻擊高紅旗。

高鐵軍感覺自己就像好心的農(nóng)夫，抬舉了高紅旗，把他由一個普普通通的村民變成高家屯的大隊(duì)長，可得到的回報(bào)是什么？這只剛剛蘇醒過來的毒蛇，得了志的白眼狼，不僅取消了‘夜草’，還想把他的大印奪走。

想到印，他摸了摸褲襠。印還在，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卟嗵’落了地。

高鐵軍在前邊走，有條狗跟在他的身后。人都說馬瘦毛長，其實(shí)狗瘦毛也長。那條長毛土狗，躬起瘦骨嶙峋的脊梁，吊著屁股往前跑。每當(dāng)高鐵軍回頭望時，它的兩只眼睛里便露出祈求之色。

狗不是高家屯的。放在以前，高鐵軍會想把它青蒸了還是紅燒了，不過今天他沒胃口，看到狗的眼神，甚至有種同病相憐的錯覺，忍不住掏出懷里的那張大餅。

每次吃完夜草，他都會給他老婆捎回一張夾著肉的大餅，不然他老婆會嘮嘮叨叨個沒完。這已成例行公事，今天當(dāng)然也不例外，但看到狗的眼神，高紅旗心頭一軟，情愿回去忍受嘮叨，也要讓狗有口吃的，把大餅攤開一抖，里邊夾的兩塊紅燒肉一前一后掉在地上。

土狗大嘴一張，已吃了一塊。高鐵軍看另一塊上邊沾著一段尖利的枯枝，怕狗吃得急卡到嗓子眼，伸手去拈那段枯枝。土狗以為他要搶肉，嗓子眼里發(fā)現(xiàn)‘咕嚕嚕’怪響，雙眼冒著綠光，呲牙咧嘴，作勢要撲咬過來。

又是一條毒蛇，又是一只白眼狼！高鐵軍傷心的站起身，繼續(xù)朝小樹林走去。蟒河在那里拐了一個彎，平緩的河水突然淌急起來，發(fā)出‘隆隆’的聲音，像千軍萬馬在奔騰。

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高鐵軍喜歡來這里看上一會水。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嘛。他覺得自己是個智者，每次看水，總會想出一條不錯的計(jì)謀。可是今天，站在河邊卻心緒翻滾，半天也沒想出個不把印交出去的辦法。

那條狗又跟了過來，眼里的綠光不見了，再次露出祈求之色。

高鐵軍知道它在掂記什么，從懷里掏出大餅，撕下一塊扔了過去。那狗低下頭，貪婪的吃了起來，沒注意高鐵軍已悄悄解下褲腰帶。等它吃完大餅，抬頭準(zhǔn)備再次祈求時，褲腰帶已緊緊套在它的脖子上。

“我讓你白眼狼！我讓你忘恩負(fù)義。”

高鐵軍嘴里罵著，一腳接著一腳，狠狠踢那條土狗，狗嘰哇亂叫想遠(yuǎn)遠(yuǎn)逃去，可脖子上拴著一根褲腰帶，逃出一步便會被拉回來，承受更猛烈的踢踹。

踢了十幾腳，高鐵軍找了個人高的枝丫把狗吊上去，然后又找到一根臂粗的木棍，對狗橫敲猛砸。狗叫聲漸漸低了下來，亂抓亂舞的四肢也垂了下去，呲開的嘴角掛著一絲紅色的黏液落到地上。

高鐵軍出了一身大汗，整個人有種暢快感，就像報(bào)了大仇的俠客，扔了木棍對著黑暗長舒一口氣。他想解下褲腰帶，見那狗仍在茍延殘喘還沒死利落，于是縮回手，雙手提著褲子朝村里走去。已是夜里十點(diǎn)來鐘，屯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高紅旗家還亮著燈，看來仍在商量如何承包。

高鐵軍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道：“一群傻蛋，今天商量不通不會明天再商量，那不又是一頓夜草？”腳下卻沒停歇，繼續(xù)往前走去。到了家門口，看到遠(yuǎn)處還有一處人家亮著燈光，一時心里好奇，朝燈光走去。

離燈光還有二十來步，他已看出那是高大龍家，并隱隱聽到水聲，下雨一般漓漓啦啦。

高鐵軍的心跳忽然加速，呼吸突然急促，眼前浮現(xiàn)出大鳳那張青春靚麗的臉，正對著他吟吟而笑。“這么晚了，一定是大鳳等弟弟睡了，偷偷摸摸關(guān)起門洗澡！”他心里想著，咽了口口水快步朝燈光處走去。

高大龍家的籬笆墻倒了一半，跳進(jìn)去并不是什么難事。高鐵軍掂著腳，做賊一般進(jìn)了院。燈光是從廚房傳出來的，窗格上糊的紙已經(jīng)爛的不成樣子，他把眼睛湊了上去。

大鳳手拿著毛巾在擦拭身體，水珠順著結(jié)實(shí)的皮膚往下滾。高鐵軍看得渾身發(fā)熱，下邊悄悄撐起一座帳棚，難受的要死。他把手往下移，拽出他那兄弟，突然很懷念‘東方渠大會戰(zhàn)’的那段日子。

東方渠曾經(jīng)是濟(jì)北縣最大的引水灌溉工程，幾乎動員了所有的人，每個村都組織起民兵連，每個公社也組織起民兵師，在崇山峻嶺之中展開了修渠大會戰(zhàn)。

別的村的民兵連大多用的是青壯，高鐵軍別出心裁，將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組成一支鐵娘子連，并親自擔(dān)任連長。為此，他們高家屯連隊(duì)成為大會戰(zhàn)中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不僅縣里的報(bào)紙把這當(dāng)作典型報(bào)，地區(qū)的報(bào)紙也把這當(dāng)成典型報(bào)，為此他還獲得縣長的親切會見，贏得巨大的榮譽(yù)。

榮譽(yù)啥的，在高鐵軍看來并沒啥。關(guān)鍵是在一百個女人中間，讓他有一種帝王般的感覺。

都是勞動，可活有輕有重。愿意夜里陪他睡覺的，他便派些輕些的活。不愿意陪他睡覺的，他便派些重些的活。如果還不從，那好，別人都在吃飯的時候還讓你干活，等你去吃飯時，飯已吃完了，就等著餓肚子吧。再烈的姻脂馬，餓上兩天也都成了順毛驢。用這個辦法，他把全連的鐵娘子們都睡了。

高鐵軍懷念著以前的好時光，由衷的感嘆道：“要是再修一次渠就好了。”忽然想到，要不了兩天大印就得交出去，自己將會變成什么也不是的糟老頭，臉頓時脹得通紅，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屋里的大鳳，恨恨的捋弄著他的兄弟，眼看就要如泛濫的黃河，一發(fā)而不可收拾，有人冷不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種感覺如同正通奸呢被人按住屁股，他打了個哆嗦，他兄弟馬上耷拉下腦袋。

高鐵軍快速的把他兄弟塞回褲襠，就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似的，扭頭見是高紅旗，輕聲道：“我見大龍家的燈亮著，便來看看，前腳剛到你后腳就跟來了。承包的方案商量完了？”

高紅旗笑而不答，指了指旁邊。高鐵軍把頭扭向那邊，還沒看清那邊站的人是誰，砂鍋大的拳頭已砸到他的鼻子上，頓時鮮血直流。他張嘴想要大喊，卻被高紅旗捂住嘴，這才看清高大龍鐵青著臉，掄起拳頭又要打。

高紅旗伸手?jǐn)r住，高大龍兩眼冒火，道：“你干什么？”

高紅旗壓著嗓子，道：“你要是想讓全村人都知道他偷看你妹妹洗澡，我就放開了讓你打！”

“我……”高大龍氣得已說不出話來，真要這樣，他妹妹哪還能抬起頭做人。

屋外的動靜驚動屋里的人，大鳳扯過衣服蓋在身上，道：“誰！”頓了一下，又道：“哥，是你回來嗎？”

高紅旗捅了捅高大龍，道：“咱等會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跟他算帳，你先穩(wěn)住大鳳，千萬別讓她知道這事，免得干出什么傻事來。”

高大龍點(diǎn)了點(diǎn)頭，沖屋里喊道：“是我！”

“哥，你先別進(jìn)來，我在里邊洗澡呢？”里邊一暗，大鳳已吹滅油燈，窸窸窣窣穿起衣服。又道：“哥，你剛才跟誰說話呢？”

高大龍神情激動，殺氣騰騰，根本沒聽到大鳳在說什么。高紅旗道：“大鳳，我是你紅旗哥，你哥在跟我說話。我們剛才研究咱村的土地承包方式，你哥走后我發(fā)現(xiàn)有的地方不妥，跑來找你哥哥回去再研究一下。”

“哦，哥，你早點(diǎn)回來啊！”

“唉！”高大龍應(yīng)了一聲，再次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