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拖拉機狂奔在崎嶇的機耕路上，上下劇烈的顛簸個不停，猶如脫韁的烈馬。高紅旗本己打消了從東牛頭村借拖拉機的念頭，此時拖拉機在手，心中高興，忍不住吼了一嗓子，“俺村俺最富，俺家有輛拖拉機！”

高大鳳就像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捂著肚子咯咯笑個不停。拖拉機軋過一個大坑，她沒有提防，整個人彈起一尺來高，腦袋重重的撞在駕駛樓頂上，‘咕噔’一聲響。

高紅旗道：“疼嗎？”

高大鳳揉著腦袋道：“不疼！”另一只手也沒閑著，學著高紅旗在樣子模擬換檔。

高紅旗道：“想開嗎？”

高大鳳驚訝的道：“我？”

高紅旗朝前瞥了一眼。機耕路人并無半個人影，不會出什么事，就算出事，最多也是把拖拉機開到田里，損壞一些莊稼，出不了什么大事！他點了點頭，停下拖拉機半站起身，道：“來！”

高大鳳搖著腦袋。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常告誡年青人，拖拉機是老虎，開拖拉機是玩老虎，一個不小心就會車毀人亡。她有次去趕集，曾親眼目睹一臺手扶拖拉機軋死一個小孩子的慘劇，更加不敢隨意摸碰拖拉機，道：“我不行！”

高紅旗道：“天底下沒有不行的事情！”拽住高大鳳的手硬是把她從座位上拉起，推到駕駛位上坐下。

高大鳳連連擺手，道：“我不行，真的不行，讓我哥來開吧！”想從座位上站起，高紅旗按住她的雙肩，道：“拖拉機是你借來的，你先開，一會再讓你哥開！你看，這是油門，這時剎車，想讓車走就踩油門，想讓車停就踩剎車……”簡單明了的把怎樣開拖拉機講了一遍，然后問道：“聽懂了沒有！”

高大鳳點了點頭。又想，開拖拉機真如高紅旗說的這樣簡單，天下豈不是人人都會開？這怎么可能，真要這樣，那些有拖拉機的村子會開的人怎么那么少，這里邊一定還有別的門道，并非她所感覺的那樣簡單，又把頭搖了搖。

高紅旗道：“不懂也沒關系，有我在旁邊盯著。記住，讓你踩剎車你就踩剎車，聽到沒有！”

高大鳳‘嗯’了一聲，下意識把腳挪到剎車上。高紅旗道：“松離合加油，出發！”她慢慢上抬左腳，又慢慢踩下右腳，拖拉機動了一下，‘嘭’的一聲熄了火。

高紅旗指了指高大鳳的右腳，道：“我讓你加油不是讓你踩剎車！”

拖拉機靜止不動，高大鳳緊張的手心冒汗。拖拉機一動，她反而輕松不少，笑道：“剛才緊張的都分不清油門和剎車！”說話間扭動鑰匙打著火，又試了幾次，拖拉機終于朝前蛹動。開始的時候整個駕駛樓顫個不停，讓人擔心隨時都可能熄火。走出去十來米這才跑順，只不過速度實在不敢恭維，比一輛牛拉的大車快不了多少。

然而，能把一輛比房子大上許多，幾十號人齊心協力也不見得能抬起來的大家伙開動，還是讓她興奮不已。沖高大龍道：“哥，我會開拖拉機了！”把臉又倒向另一邊又道，“紅旗哥，我會開拖拉機了！”

高大鳳輕點油門，拖拉機向前猛的一竄。她把油門松開，拖拉機又向后猛停，笨重的鐵家伙在她的腳抬腳踩之下聽話的緊跑慢跑。

“這離會開拖拉機還遠呢？”高紅旗指著前邊，“在這沒人的地方還倒罷了，要是在人多的地方，就憑你剛才那樣左顧右盼的說話，不知已撞死了多少人。記住，開拖拉機除了拐彎時需要左顧右盼一下，其它時候一定要目視前方，千萬別走神，更不能跟其它人閑聊。”

“知道了！”高大鳳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跟高大龍高紅旗說話，目視前方開出去半里地，前邊兩百多米遠的地溝里突然爬出一個人來，雙手系著褲腰帶，想是剛剛方便完。那人迎著拖拉機而來，高大鳳只怕撞到對方，緊張的道：“前邊有人，怎么辦！”

高紅旗掃眼一看，見離對方還有小兩百米遠，道：“照直開，撞死他！”

高大鳳大吃一驚，道：“真的？”

高紅旗一笑，道：“你還真想撞？往右邊讓一讓！”

高大鳳把方向盤往右打了打，因為緊張，打的有些猛，差點把拖拉機開到水渠里。高紅旗伸手拽了把方向盤，讓拖拉機往左邊又過來兩尺，道：“保持著不要動！”

高大鳳問：“不會撞到他吧！”

高紅旗道：“不會！”

高大鳳又問：“車斗也不會撞到他吧！”

高紅旗瞥了眼倒后鏡，空留出來的路面足有兩米，別說是個人，就是迎面過來輛馬車也不可能撞上。“不會！”他抬眼又朝前看，這才發現對面來的人竟是高眼鏡，拍了拍車門，道：“停車！”

高大鳳還當自己犯了什么錯誤，連忙一腳剎車踩死，后邊的車斗向前一蛹，與駕駛樓連接的掛勾‘咣’的一聲巨響，把趕路的高眼鏡嚇了一跳。高眼鏡也沒抬頭往駕駛樓看，悶著腦袋繼續往東牛頭的方向而去。高紅旗打開車門，喊道：“眼鏡！”

高眼鏡回頭見是高紅旗，道：“大隊長，你回來了？”他只聽到高大鳳要陪張亞東睡覺，并不知高大鳳所以這樣說是為了借拖拉機，還當高紅旗的面子實在大，不然平時把臉仰到天上的張亞東會用拖拉機送高紅旗回屯？不覺又佩服自己靠對了樹，嘖嘖了兩聲：“大龍和大鳳也回來了！”

“回來了！”高紅旗，“眼鏡，上車！”

“好勒！”高眼鏡答應著。他雖貴為高家屯的會計，可惜生不逢時，投胎到全公社也是全縣最窮的村子里，平常根本也沒機會坐拖拉機，自是不愿放過這次機會，手腳并用朝車斗上爬去。

車斗高出他半個身子，也沒有個下腳的地方，高眼鏡費了好一會功夫，總算爬到了車斗。他還當高大鳳跟高大龍在車斗里窩著，爬上去見斗里并沒人，走到車斗前抓住柵欄，正要問高大鳳高大龍在什么地方，卻見開拖拉機的不是東牛頭村的拖拉機手而是高大鳳，一臉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手緊抓鐵桿，看著高大鳳笨拙的換檔起步，嚇得臉上沒有一絲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