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東用腳指頭也能算出來，孫紅才找他一定沒有好事，八成又是來旁推側敲鼓動他蓋房子的。換成其它事，李衛東一定會毫不猶豫給對方甩個臉子，可一遇到房子的事他立馬蔫了，拿起一張報紙擋在自己的有前，裝做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

孫紅才一把將報紙奪過來，往桌子上一按，道：“廠長，你越來越厲害了，現在已練得乾坤顛倒，報紙拿倒了也能讀？”

李衛東臉上一紅。還好這些天頂著日頭四處求人，臉龐曬得黑紅也不容易看到臊出的紅來。他屈指敲了敲桌子，努力端著架子道：“孫紅才孫科長，你大小也是個領導，得給工人們做出表率，上班時間不在辦公室呆著，瞎轉悠什么？其它工人們對你這種吊兒朗當的工作態度十分反感，有人暗地里舉報過多次……”

“他們想怎么舉報就怎么舉報，等分到了房子看他們怎么感激我。”孫紅才呵呵一笑，“李廠長，有好事情。”

“你能有什么好事情！”

“蓋房子的好事情！”

李衛東看著孫紅才半天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笑道：“紅才，又來拿我窮開心拉。”

“真的，李廠長我沒騙你！”孫紅才道，“高家屯建筑隊的大隊長就在我辦公室坐著，只要你一句話，他便幫我們蓋大樓！”

李衛東道一怔，道：“高家屯建筑隊？那個給思德信用社主任蓋房子的建筑隊？”又道：“兩層小樓蓋的確實不錯，就是不知能蓋六層的大樓不能！”

“能！人家以前當的是工程兵，北京城里六十層的高樓都蓋了，咱那六層矮樓還蓋不了？”

“哦。”李衛東點了點頭，臉上尚未露出喜色，一絲愁容又爬到額頭。本來已經準備差不多的建筑材料，全被縣里調劑到‘燈光球場’去了，高家屯建筑隊就是能把房子蓋出花來，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他嘆了口長氣，吹的桌子上的報紙掀開一角，‘嘩’的一聲響。

“李廠長，現在有人給咱蓋房子了，你又愁什么？”

“唉！”李衛東再次重重嘆了一口氣，像是遇到難纏婆婆的小媳婦，抬頭打量了孫紅才一眼，“有了建筑隊，房子暫時也蓋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縣里把咱的建筑材料都拉走了，光來個建筑隊房子可怎么蓋？”

“所以我才說有好事情，誰讓他們高家屯碰到難事求到咱們頭上！”孫紅才得意的一笑，“什么叫天賜良機，這就叫天賜良機！什么叫想瞌睡正好有人送上枕頭，這就叫想瞌睡正好有人送上枕頭。我有一個計策，絕對能讓咱們的房子蓋起來。”

“什么計策？”

孫紅才嘿嘿笑道，“李廠長別急，聽我慢慢的講。據我所知，高家屯不僅有建筑隊，還有磚廠、沙廠、預制板廠，可以這么說，只要我們想蓋房子，他們能提供所需的一切建筑材料。”

“這個我也知道！”李衛東道，“不過那些集體的小廠我知道，規模小底子薄，工人們都盼著生產出來的東西吃飯，賣出一分東西就得收回一分的錢，不像縣磚廠沙廠，有縣里管著可以賒帳。咱們廠里帳面上的資金發工資都緊張，哪有錢買建筑材料？沒有錢買建筑材料，人家憑什么給咱們蓋房子！”

“李廠長說的沒錯，這事擱在以前或許難辦，可現在有些不同！”孫紅才道，“我剛才不是說他們有難事求的咱們？他們的預制板廠因為沒水泥了，眼看就要關門大吉，除了咱們沒人能救他們。你沒見他剛才求我的樣子，為了兩噸水泥只怕讓他跪下他都愿意。咱們只需每月給他一百噸水泥，不怕他不按咱們的規矩來……”

“多少？一百噸？不行不行！”李衛東搖著腦袋，道，“按咱們廠現在的生產進度，完成國家的計劃都難，我去哪找一百噸水泥給人家？”

“國家的計劃完不成就完不成唄，難不成國家還能把咱們解散了？”孫紅才把臉一板，“反正你看著辦，能不能蓋宿舍樓全看這一下，要是舍不得這一百噸水泥，就別怪工人去你家鬧。”

李衛東聽‘鬧’就渾身打顫，猶豫了一下。

孫紅才道：“你別老想著完不成國家計劃！咱們廠現在為什么完不成國家的計劃，還不是沒房給鬧的？等有了房，工人們胸中的氣順了，干起活來自然會朝氣蓬勃，別說完成國家計劃，就是超額完成國家的計劃也不是什么難事。”

李衛東想想也是，點了點頭，道：“給人家一百噸水泥人家就來給你蓋房子？每月一百噸水泥遠遠不夠付人家的建筑材料和包工的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傻子？”

“這就是我給你出的計策——拖字訣！”孫紅才嘴角掛出一絲冷笑，“縣里不是給咱批過條，讓銀行明年貸給咱一筆款嗎？你把條給我，我讓他看一下，證明咱們廠里有錢不過得等明年才能把錢付給他，讓他們先墊付建筑材料，等房子蓋成后和包工的錢一起結算！”

“不行！”李衛東一聽要動那筆錢，汗珠子順著耳鬢流了下來，“那筆貸款是咱們廠買生產設備的，挪用是要掉腦袋的！”

“沒有掉腦袋那么夸張，最多也就免了你的職務！”孫紅才道，“不過你放心，我只是讓他看一下并不會真的就把這筆錢付給他。等房子蓋好了，那時‘燈光球場’也蓋得差不多了，你不會再去縣里磨答應借給咱們蓋房子的錢？”

自從開始蓋燈光球場，縣里幾乎已經把各個廠子借了個遍，甚至緩發了企事業單位的三個月工資，哪還有錢借給他們蓋房子？李衛東道：“要是在縣里借不來錢呢？”

“借不來就借不來唄！”孫紅才道：“那時房子已在咱們廠里拔地而起，他還能把搬到他們高家屯不成？咱們還是拖，要嘛等有了錢再給，要嘛讓縣里出面解決。他一個村辦集體，能把咱們工人老大哥怎么辦？”

“這……這不成了賴皮？”

“這是耍賴皮！”孫紅才那張臉又板了起來，“誰讓你沒本事？要是你有本事把房蓋起來，咱們還用耍這樣的賴皮，你老婆還用躲到娘家去？反正事就是這么一個事，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