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體隆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玻璃瓶來，在爐壁上拍掉瓶蓋往前一遞，道：“高叔，你嘗一口。”

高紅旗搭眼一看，已知那瓶子里裝的是縣飲料廠產的‘酸棗汁’，胃里不由的泛起一陣酸。在給水泥廠蓋大樓時他為了給工人們加油鼓勁，曾買過一批這樣的飲料，誰知道飲料發到工人手中之后并沒起到加油鼓勁的作用，甚至起到了反作用。這種飲料太難喝了，里邊有股柴火味，喝在嘴里簡直是受罪，還不如廚房熬的綠豆湯呢。

高紅旗望著遞過來的玻璃瓶子，擺手道：“我不渴。”李體隆卻不管這么多，把玻璃瓶子又往前遞了遞，道：“高叔，你嘗一口。”

見對方一副不達目地死不罷休的勁頭，高紅旗只得接過玻璃瓶子往嘴前湊。瓶子還沒到嘴邊，濃烈的柴火味已從瓶口噴發而出，他捏著鼻子淺嘗一口，然后像躲避毒蛇一般，把玻璃瓶子遞了回去。

李體隆笑道：“縣飲料廠做的‘酸棗汁’難喝吧！”

“縣飲料廠做的‘酸棗汁’是全縣出了名的難喝，要不是每年靠行政命令把這些東西當福利硬發給企事業單位的職工，那破飲料廠早倒閉了。”高紅旗頓了一下，又道：“體隆，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喝過這東西，特意讓我開開洋葷？”

“不是！”李體隆一張臉漲得通紅，起身走到柜臺前抱過一個酒壇，從里邊打了一勺酒遞了過來，“高叔，你再嘗嘗這個。”

高紅旗心中奇怪，李體隆今天是怎么了，先是讓他喝‘酸棗汁’，現在又讓他喝酒。接過勺子一看，里邊裝的哪是酒，竟跟剛才喝的酸棗汁一個顏色，不由的又是一陣反胃。抬頭看了看李體隆，指了指瓶里裝的酸棗汁，又指了指勺里盛的，道：“這……”

李體隆道：“這是我做的酸棗汁，您嘗嘗。”

高紅旗把勺子湊到鼻下，先聞了聞，見沒有柴火味卻有一股濃郁的清香，這才把勺子放到嘴邊嘗了一口。嘴中的味蕾像是變成了沙漏，酸棗汁還沒到喉嚨呢，全順著味蕾滲了進去，只覺得身體一輕，眼睛一亮，想換了個人似的。

李體隆道：“高叔，怎么樣？”

“好喝！”高紅旗把勺子里的汁液全都一飲而盡，“這真是你做出來的？怎么做出來的？”

“先把酸棗挑撿一遍，去劣存良，然后拿到太陽底下曝曬，接著放到大鍋里的蒸……”李體隆事無巨細，把制做‘酸棗汁’的流程說了一遍。高紅旗沒想到做出酸棗汁竟需這二十多道工序，簡直比釀酒還要麻煩，又聽李體隆開始講用水的講究，連忙打住，道：“我又不打算做酸棗汁，你給我講這么細開什么。”又道，“你就別繞彎彎了，是不是想開個做酸棗汁的廠子！”

“嗯！”李體隆道，“后山上的野酸棗一片一片，都是無主之物，可雇人采摘下來。如此一來，生產的原料幾乎花不了多少錢，而做出的酸棗汁卻能賣一毛左右，絕對是門一本萬利的生意。”

李昌世笑道：“你那一瓶水都要賣得跟我一碗羊肉湯一樣的價格？哪個買啊！”

李體隆道：“賣一毛錢貴那就賣五分錢，哪怕賣兩分錢一瓶呢也穩賺不賠！高叔，你說這門生意有前途沒有！”

“有前途！”高紅旗點了點頭，“不過你也不能把目光只盯在酸棗汁上，像什么蘋果汁啊，梨汁啊都試著生產一下。”

李體隆道：“這個以后會考慮的，不過有一件事想請高叔幫忙。”

高紅旗道：“你說！”

李體隆面露難色，吱吱唔唔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李昌世笑道：“有什么事你直說，別像個娘們似的！”

高紅旗見李體隆一張白臉憋的通紅，心中已明白七八分，道：“是不是想借錢？需要多少你說話！”

“不是問你借錢！”李體隆道：“我們家都是老實本份的人，認識的人不多，不像高叔那樣在社會上混得開，認識的人多路子也野，所以希望你能幫我們貸點款。”

“這個好說！”高紅旗笑道，“不過我得先弄清楚，為什么非得貸款而不問我借錢，是我的錢臭還是借銀行的錢不用還？”

李體隆臉憋的更紅了，道：“都不是！”

“那就問我借！”高紅旗道，“等把水泥廠的錢要過來，我讓高眼鏡送兩萬過來你先使著，不夠時再找我要。”

“太感謝了！”李體隆眼圈一紅，“可幫了我的大忙了！高叔，你不知道，這些天為了貸點款，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癟，遭了多大的難為，到頭來還是沒把錢貸來。你放心，我會以高出銀行一厘的利息給你錢的。”

“這你就見外了不是，以存款利息給我就行。”高紅旗拿著勺子在酒壇子里又舀了一勺，一氣灌到嘴里。他閉上眼，讓味蕾盡情享受酸甜的滋潤，過了好一會才把汁液咽下，睜開眼道：“好喝！飲料廠成立之后，每年過年給我們高家屯準備三千件。”

廠子還沒成立呢，便有這么大的一個主顧，李體隆連連答應。

高紅旗還想說些什么，從后門的地方突然傳來小孩子的哭聲。不知怎么搞的，聽到這陣哭聲，他心中一陣悸動，勺子從手中脫落，掉入酒壇子里，濺起的幾滴汁液落到他的手背上也沒有察覺。

李體健扛著肚子，抱著一個痛哭的小孩從后邊轉了進來。李昌世他老婆連忙把手中的抹布丟下，快步朝這邊跑去，叫道：“我的小祖宗，別摔了你弟弟。”說話間已從李體健手中搶過那個小孩，抱到懷里悠了起來。

李體健道：“他尿坑了。”

李昌世他老婆伸手往那小孩的襠下一摸，自言自語道：“這才幾分鐘，怎么又尿了！”在柜臺后邊給小孩換起尿布。

高紅旗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可還是有幾分激動，指著那個小孩問道：“他就是你最小的兒子，李小孬？”

李昌世點了點頭。高紅旗又道：“我能抱抱嗎？”

李昌世回頭道：“老婆子，把小孬抱過來，讓他高叔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