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上來的工人不敢再動，高紅旗拖了孫紅才又走。

李衛東透過窗戶把外邊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他本以為孫紅才那張嘴能把高紅旗敷衍走，所以才一直呆在辦公室里觀注著事態的變化。這時見高紅旗拖了孫紅才上來，想從辦公室里躲出去已是不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繞著屋子團團亂轉。

情急之下他先跑到桌子前向下一看，里邊堆的書籍資料已與抽屜齊平，再放下一本書或有可能，想要藏個人萬萬不能。然后他直起腰又往床前跑，床上的東西前幾天被孫紅才自作主張送到新房，留下的那個空架子又哪能藏人。最后，他檔案柜前，掏出鑰匙打開柜子，里邊每個格子上都整整齊齊碼著檔案，想要貓身藏進去也是不能！

‘咣’的一聲響，門被人一腳踹開，撞到墻后又是‘嘭’的一聲巨響。李衛東心頭一震，手上拿的鑰匙掉到地上，背后傳來一聲冷哼，道：“李廠長，打開柜子干什么，你還能躲到里邊不見我不成？”

李衛東定了定神，彎腰撿起鑰匙又把柜門關上，回頭笑道：“李隊長真會開玩笑，我躲你干什么？”

高紅旗道：“沒躲我？沒躲我剛剛一叫你，你就嚇得連頭也不回的跑了？”

“你叫我了嗎？我沒聽到！剛剛在院子里站著，突然想到有份檔案沒看，便上來看看。”李衛東伸手捋了一下已沒有幾根的頭發，道：“請坐。高隊長找我有事？”

“我今天來主要是來把咱們之間的帳結一下！”高紅旗把懷里勒摟的孫紅才往外一推，拿了把椅子坐下，似有意似無意，那把椅子正好堵在門口，無論是里邊的人想出去，還是外邊的人想進來，都是等他抬屁股讓道才可以進出。

“結帳……”李衛東腦子里早想好的推脫之辭，一到關頭又忘得一干二凈，扭臉向孫紅才求救。

孫紅才揉著發疼的脖子，道：“高隊長，本來今天是準備跟你結帳的，說好的嘛，我們這么大的一個工廠還能賴你們的帳不成？可是你剛才那樣對我，讓我在工人面前丟盡了臉，這筆帳咱們怎么算？這樣，今天咱們的帳先都不算，你們先回去，等什么時候扼我脖子這筆帳算完了再算你們的帳不遲。”

高紅旗斜著眼看著李衛東，道：“他說的算數嗎？”

李衛東道：“算……算……”

高紅旗道：“那我就不走了！去你李廠家的吃住，直到你把錢給我。”

李衛東心頭一震，連肩膀都抖了一下。工人們要房子去他們家吃住，現在房子有了，好不容易過兩天安生日子，高紅旗又要去他家吃住，還讓他過一天安生日子不讓。他嘴角打著哆嗦，道：“高……高……隊長，咱們有話……有話……”話還沒說完，擠在門口的高眼鏡與劉屬道：“我們兩個也不回了，一同去你家吃住。”

李衛東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嘆了一口氣，可憐巴巴的轉頭去看孫紅才！

孫紅才道：“李廠長你別怕，他們敢去你家耍賴皮，我們絕不坐視。就憑他們三個，咱們廠的工人每人伸出一根小手指，都能把他們戳的重傷不治。在這耍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是水泥廠，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孫科長，把我們三個戳得重傷不治不算本事，你有本事把我們高家屯大大小小近三千口人全都戳得重傷不治！”高紅旗冷哼一聲，把目光從孫紅才身上移到李衛東身上，“李廠長，為了給你們蓋房子，我們高家屯不僅把全屯都賭上了，還欠著銀行一屁股債。你要不給錢，高家屯的老少爺們可就沒飯吃了，只能全到你們家混吃混喝了。你還是趕快把帳結一下，這樣大家都好過。”

“結，我結！”李衛東抬起頭，道，“可我沒錢！”

“沒錢？沒錢是什么意思！”高紅旗還沒說話，高眼鏡雙手虛張，已嚷嚷開了。他恨不得掐住李衛東的脖子問個清楚仔細，可高紅旗擋住門口進不去，只能張牙舞爪的又道：“沒錢你蓋什么房子？沒錢你住什么房子？現在怎么辦？你這不是坑人嗎？”

高紅旗回頭道：“眼鏡！”高眼鏡頓時不敢吭聲，等高紅旗回過頭去，對劉屬耳語道：“他不給咱們錢，咱們就不能讓他們住房子。回去多叫些人來，把房子給他扒了。”

高紅旗道：“你沒錢水泥廠有錢啊。縣上不是批給你們二百二十萬，你回來了正好把錢貸出來，然后把欠我們的帳一結不就完了！”

“錢我貸出來了！”李衛東打量了高紅旗一眼，連忙又把目光垂下，“可我又把錢花了。”

高紅旗道：“都花了？”

李衛東道：“都花了。”

“李廠長，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想怎么哄就怎么哄啊！”高紅旗道，“那是兩百二十萬，不是兩百二十塊，買什么東西能一下花光兩百二十萬！”

“買這些東西！”李衛東拉著高紅旗，走到外邊的走廊上，朝倉庫門口排成長龍的卡車指道：“我們廠的生產工藝落后，一直以來都是用立窖來生產水泥，產量不穩定耗能還極大。我早就想搞個干法旋窖，這樣不僅產量大而且耗能還小，去年的時候工業局的領導終于同意我的請求，跟縣里協調，批給我們水泥廠兩百二十萬……”

高眼鏡粗魯的打斷李衛東的話，道：“我們管你產量穩定不穩定，耗能在不大！我們只要你欠我們的錢。”

“我沒錢，真的沒錢！”李衛東道，“要不這樣，等旋窖上馬后廠里的產量會大增，我們每年還你們一點錢。”

高眼鏡道：“能還多少？”

李衛東道：“七八萬吧，十萬，你看怎么樣？”

“十萬？等你把錢還完豈不是要一二十年？我們這幾天沒錢還借，高家屯就被人夷成平地了，哪個能等你一二十年？”高眼鏡頓了一下，道，“媽的，反正是個死，老子跟你拼了。”他正說著話，突然一下蹦到李衛東的背上，伸手拽住李衛東的頭發往下拉。李衛東吃痛，反手一擊，一肘正好撞在他的的眉心。黑框眼鏡直接從鼻梁上飛出去，掉在地上，兩個鏡片一個裂成蛛網狀，一個碎了一地玻璃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