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向空中拋煙花，顯然是搬救兵了。

果然又有人來了。

來了十五個人，一色的夜行衣靠，蒙面。他們在草木間飛奔，像狼一樣包抄過來。

十五個人更不打話。其中為首一人戟手向凌風和何仙姑一指，十五人統一步伐向凌風和何仙姑撲來。

十五個人用統一的兵器——橫刀。

何仙姑整天在大街看羽林軍蹴球和操演，知道橫刀是羽林軍的佩刀。這種刀手柄的柄頭有一個金屬管形套，手柄中間收腰，有一個防止刀脫手的穿繩孔穿繩。十五人手持橫刀統一步伐向一個方向砍來，那氣勢和力量該是何等的強大。

那簡直就是狂風飛沙，暴風驟雨。

不容多想，惟有閃避。

凌風有一把劍抵擋，可何仙姑卻是赤手空拳，這回，她無論如何不敢玩她的后撩腿、后偷腿、蝎子勢、蹶子腿了。一玩可能腿就沒了。上翻下、左翻右、陰翻陽也翻不了，在這種形勢下，她只好玩她最拿手的高來高去的輕功，在十五人之間轉來轉去，輾轉騰挪。

這十五人一出現，凌風一把蒼玉劍卻慢了起來。他一招一式地劃，就像滯澀的流水；東一點，西一劃，南一捺，北一撇，像孩童寫字，笨拙得很。可這滯澀之中卻力道洶涌，笨拙之中打八方。這正是以靜制動、大道無形，用意不用力的大悲劍法。

凌風在這東一劃，西一劃之中，惦記著伍谷、閨女的安危。這樣，雙方似乎旗鼓相當。

何仙姑則被追得像狗一樣到處亂竄。幾個道人樂開了花。他們說，你看你看小偷像狗一樣跳了。一會又說，小偷這個動作簡直就是鼠竄，斯文掃地啊。何仙姑惱了，回道：“你臭牛鼻子在天上寫字很了不起啊，我何二娘還會天上放月亮呢。”

何仙姑伸手就掏出了件東西，往空中一拋。

眾人仰頭望天，發現天空中竟出現了一片月亮。

眾人驚訝莫名。

就是一片月亮。不是一輪。不是很亮。一片月亮泛著白色帶藍綠色的神秘幽光，又像墳地里的鬼火，幽幽亮亮。藍藍的天空中，又像有一只小船在搖。

“怎么樣，牛鼻子，‘長安一片月’是亂叫的么？”何仙姑十分得意。

“一小片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道士不服。

“等下有你好看。”何仙姑說，果然，隨著“長安一片月”的升起，樹林子突然殺聲四起。

來的竟是一幫乞丐。

這幫乞丐大約四五十人，他們衣衫襤褸，鶉衣百結，臭氣熏天。他們有的拿打狗棒，有的拿一只破碗，有的干脆就拿一塊石頭，亂哄哄地沖過來，向統一著夜行衣靠的十五人和幾個道人、仆役招呼。

經這四五十人的乞丐這么一沖，那十五個蒙面人的陣勢就亂了。何仙姑又開始玩她的后撩腿、后偷腿、蝎子勢、蹶子腿了，又玩她的上翻下、左翻右、陰翻陽了。凌風的一把蒼玉劍好象也順暢起來，指那打那，擋都擋不住。他一招“連環套連環”，唰唰唰三劍，一下子就刺中了三人。

“又是這小子！”樹上有人暗暗開罵。

這個人也著夜行衣靠，蒙面，但他胖。胖得像西瓜一樣。他就躲在一棵高大的樹上看下面廝殺。原來他好整以暇，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這個胖得像西瓜一樣的人有一個習慣，不到最后絕不出手，而且一出手就要成功。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現在他要出手了。

他用的也是橫刀。

橫刀一出，一片蕭殺。只見銀光一閃，那人凌空前翻，就像一只皮球一樣，從空中滾落。到半空中時，那人突然雙手張開如翼，極像一只飛鼠。他撲向凌風頭頂，橫刀向后高舉，順著這千鈞之勢向凌風當頭斬下，蒼茫夜色中劃下了一條優美的弧線。這一斬，威力就像隕石擊地。

凌風突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蒼玉劍倉促間一招“烏云蓋頂”往上斜封，火星四濺，蒼玉劍“叮”的一聲斷了。隨后，巨大的力量下壓，凌風整個小腿都陷入了腐土中。

蒙面人一擊不得，第二擊又至。凌風這回看清了，蒙面人胖如西瓜。蒼巖山一戰，很可能就是這個人讓韋芷、李雯、伍谷婆婆和“八常侍”中的“一錘定音”張無奈、“二郎擔山”鐘然、“四平八穩”唐突等人血濺當場，死于非命。

仇人相見，分為眼紅，凌風雙眼就要噴出火來，要用那人的血祭劍。

大隋神功和大悲功相繼鼓動，凌風大袖飄飄，衣服鼓脹，就要出擊，可再一運勁，大悲功竟如泥牛入海，不知從哪里卸了去。

凌風這一驚非同小可。

開大眼界，生大慈悲，得大智慧，這是大悲功要有所成的根本。老尼說，練大悲功要有大慈悲心，有濟世渡人，修道成佛之志，可現在凌風仇恨滿腔，大悲功就隨著這仇恨直卸入地了。

有仇不能報，這大悲功就免了吧。

沒有了大悲功，單靠大隋神功自然功力就大打折扣。面對蒙面人洶涌而至的左一刀右一刀，凌風左右支絀，突然，手中的斷劍被蒙面人一招“橫掃日月”磕飛。

蒙面人這一擊快如閃電，不容凌風喘息的機會，第二刀“大雪封江”又帶著勁風洶涌而至。

已避不可避。

“坐臥常攜酒一壺，不教雙眼識皇都。”林中突然傳來一聲吟哦，隨著這吟詩的聲音一個大鐵拐憑空攔出，擋住了蒙面人的橫刀。蒙面人這一刀就像砍在了石頭上，火花四濺。

“得道真仙不易逢，幾時歸去愿相從。”這句詩吟完，那人收回鐵拐。

凌風和何仙姑大喜，是鐵拐李到了。

蓬頭卷須、黑臉巨眼，撐著五十斤重大鐵拐的鐵拐李當中一站，兇神惡煞，簡直就像天神一般，一幫人嚇得魂飛魄散。

蒙面人雙眼一掃，一聲唿哨，舞了個刀花，雙腳連踢，漫天飛舞的樹葉片片如箭向鐵拐李等人射去。鐵拐李慌忙閃避，而蒙面人則順著這一踢之勢向后倒縱，瞬間幾個起落，夜色蒼茫中已然不見。

十五個夜行人統一步伐，瞬間開逃，如煙散去。

十五個夜行人一逃，幾個道士和仆役就苦了。他們除了為首的道人逃脫外，其余被一幫乞丐團團圍住，脫身不得。

“誰敢欺負我干女兒，我大鐵拐非把他砸成肉醬泡酒不可。”鐵拐李大鐵拐地上一戳，聲震山谷。

“誰認你干大人啦？”何仙姑白了鐵拐李一眼，手一抬，收起了“長安一片月”。

“啊喲，狗咬呂洞賓啊，不識好人心哪！”鐵拐李大叫。

這是遠處傳來了急風驟雨般的馬蹄聲。

“京兆府的捕快來了，快走！”何仙姑側耳一聽說。

“他娘娘的，又是‘千里追風’！”鐵拐李說。

“‘千里追風’是誰？”

“京兆府總捕頭。走，不要被他粘上了。他就像狗皮膏，粘上了，揭都揭不掉。”

何仙姑抓起了一個道人，鐵拐李問：“殺嗎？”

“一樣留一個。其它殺！”何仙姑道。

何仙姑話音剛落，鐵拐李鐵拐一舉，留下了一道、一送貨人和一仆役，其它一拐打殺，果真連眼都不眨。

那三人癱軟在地。

凌風心一沉。

何仙姑說：“如此惡人，留著干嗎？”點開了三個嬰兒的睡穴。三個嬰兒同時放聲大哭。

何仙姑點了道人、送貨人和仆役的穴道，和鐵拐李、凌風分別一人抓一個，和一幫乞丐如風般散去。

三人上了終南山。三人站在山上一塊凸出的巨石上，俯看剛剛離開的樹林子里火把晃動，駿馬嘶鳴，亂哄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