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色
在打金街和王路分手后,高原接了葉藍的一個電話,語氣和平時一樣淡漠而且沒什么好氣“錢也掙不到還那么晃蕩,都1點了,還在和哪個女人胡混,花癡!”一個月以前高原接到這樣的電話都都感到很冒火,免不了要在電話里和葉藍吵上一陣,可自從上個月有一次兩人大吵了一架后,高原最后深夜回家時竟發現門被葉藍反鎖了,再打家里的電話沒人接后,高原不愿吵醒左鄰右舍,于是只好到旅館去住了一晚,雖然事后葉藍解釋說是睡得太沉了,但從那次以后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從“熱戰”進入了“冷戰”期,今天晚上這樣高原接到這樣的電話還是象近來一向簡短的說了句“就這樣”就掛了機。哀,莫大于心死,高原心想。
在清爽的夜風中,他想走走,步上朝都大道,這條朝都的主干道上燈火輝煌,雖然已是半夜,但街道上還是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雖然家在離這兒就是打的都要打個半個多小時的南邊,但高原并不急著打的回家,如果那個裝修華麗但冰冷的地方還可以稱為家的話。
自從買了這套花園小區的房子后,高原就和葉藍時不時為錢爭吵,尤其是去年高原和朋友開店虧了錢,高原還沒敢對她說實話,只說虧得不多,就這樣,葉藍還時不時拿這件事來擠兌高原。高原真的有時覺得男人和女人是如此不公平,當需要講權利時,很多女人就高喊男女必須平等,可當需要承擔風險時,女人又會說我們女人是弱者,那種事應該男人去干。
想當初談戀愛時,葉藍對高原簡直就是仰視,可現在呢,葉藍一提到高原就是一副不屑的神情,對高原說話時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高原真的感到沒錢的男人就象已經給閹割了一樣,事實上高原經常被葉藍的話抵的干氣著說不出話來,而兩人也真的近半年幾乎沒有在一起親昵了,就是偶爾有那么一兩次,高原也很快就完事了,就連這也被葉藍冷冷的譏笑。
每次完事后,葉藍總是迫不急待的進浴室沖洗后然后蒙頭就睡,留給高原一個冰冷的背,這種時候高原一般都是起身也沖浴,然后到客廳打開電視睡到客廳的沙發上直看到自己困倦得睡著。
但再怎么最后還得回那個家,總不能睡大街上吧,有幾次高原深更半夜開車跑回自己父母家住,結果一到11點葉藍又打電話滿世界找他,搞得高原經不起父母的追問只得說出實情,搞得父母親也跟著擔心,高原還搭著挨上父親一頓罵。所以這樣幾次后,遇到不開心時高原就再也不敢到父母家去避風了。自己的同齡人大都結了婚,高原不愿意去打攪人家,至于象王路這樣的小字輩,高原又不愿意讓他們看到自己在家庭生活中的困境。
在不知不覺之中,高原已經走到朝都廣場了,這個朝都的城市中心廣場氣勢恢宏,四塊方正的大草坪將廣場分割成四個比較整齊的區域,大草坪中的草們好象是外國草種,在廣場射燈和草坪照明燈的照設下透著綠意,齊刷刷的象剛被剃過頭一樣。草坪中稀稀拉拉的幾棵粗大銀杏象站立著的壯士伸展著有力的手臂。夜晚的廣場時不時有出租車駛過,整個廣場顯得有些空曠,一陣夜風吹過,夏日的子夜竟顯得有些寂寥。高原站在廣場的左側的人行道上一時竟不知該往哪兒走了,高原覺得自己好象在等待什么,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可等待的,他站在人行道上對著廣場對面的樓房屋頂上的LG電器的霓虹廣告看了一會兒,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被死黨寧蒙搞響了。
高原很喜歡寧蒙這個僅比自己大一歲的朋友,他是過去高原還在做記者時認識的。記得有一回,幾家媒體的記者同時獲得了城東有一制造偽劣商品窩點的新聞線索,當時為了搶發稿,幾家新聞單位的記者等不及執法部門到場就直接到場采訪,其中主要是幾家報社的文字和攝影記者,高原當時還是一個剛進報社不久的記者,正是勇往直前的階段,所以也就沖到了現場,電視臺就只有寧蒙帶了一個年輕女記者,提了一臺攝像機到場。
那個窩點在一個竹林窩里,制造偽劣商品的商家當然害怕自己被曝光,惱羞成怒之下還放出兩條惡狗咬人,其他的文字和攝影記者因為手上提的東西輕,所以跑得快,而寧蒙除了要保護電視臺的小妹妹不被狗咬,還得保護手上提的價值不菲的攝像機不被打壞,所以跑不快,被一條狗追上,眼看電視臺的小妹妹已經被嚇哭,就要被嚇暈,寧蒙的后腿和屁股就要不保,高原“挺腿而出”,用在大學時天天下午練習射門幾小時的右腳飛起就是一腳,直踢那惡狗的下腭,要知道高原的腿力可是中文系足球隊公認了的,高原的右腿曾經發力,將一扇雙層防盜門踢得變形。那惡狗遭此猝然一擊,立馬痛得癱軟,而此時另一條本來正追其他人的惡狗見同伴受傷,竟發瘋般轉向沖向高原,高原正準備再來一腿,可那惡狗速度比前面那只快得多,而且兇猛得多,在離高原大約還有近兩米時那狗就一躍而起,高原來不及防備,一下子跌到在地,那惡狗就猛烈撕咬,高原急忙用手護住臉,右手手臂上被那惡狗狠狠咬住,就在高原與那惡狗戰斗時,寧蒙從身邊的地上抄起一塊磚頭,對準那惡狗的腦門兒上就是狠狠的一下,高原只聽見“篤”的一聲悶響,那狗“汪兒”的慘叫了一聲,松開了咬著的高原的手臂,高原趁勢爬起來,混亂中又給了那已挨了一磚頭的狗兒一腳,這下,兩惡狗是被徹底打怕了,高原急忙帶著寧蒙和電視臺那丫頭離開那個竹林窩,上到公路上,寧蒙和那丫頭急忙把高原送到附近的醫院處理傷口,就這樣,寧蒙和高原還有那丫頭結下了“狗咬緣”。
后來高原知道寧蒙叫“寧蒙”,而那丫頭叫“管芊”,后來寧蒙和管芊那丫頭一起成了高原的鐵哥們兒,而且管芊現在已經是朝都電視臺一檔新聞節目的制片人了。不過這丫頭近來挺忙的,高原也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
“你給我打電話啊?有什么指示?”高原問道。
“一起喝酒”寧蒙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現在在哪兒?”
“人南路‘鄉村野菜館’外”
高原于是要寧蒙不要動,自己打的過去先把他接到再一起去找地方喝酒。出租車在這個不夜城里肆意穿行,十多分鐘后高原見到了已喝多了的正靠著一棵行道樹歇氣的寧蒙。高原見寧蒙的樣子果然是喝了不少,高原把寧蒙扶上車后,自己就挨著寧蒙坐在后排。
高原見寧蒙好象很難受的樣子,就提議干脆不要再去喝酒了,直接送寧蒙回家。但寧蒙紅著個臉堅持要找地方再喝,高原拗不過他,只好提議就近找個熟悉的酒吧喝喝算了。見寧蒙這下沒有反對,高原就叫出租車司機直接把車子往朝花大學后門學府巷開。
學府巷有幾家很有品味的小酒吧,高原愛去的那家有點特別,名字叫“我愛志摩”。酒吧的老板是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因為都很喜歡詩人徐志摩,所以開這家酒吧時就取了這樣的名字。高原和寧蒙下車后站在“我愛志摩”的門口,看到酒吧木制的招牌上“我愛志摩”的中英文店招在幾個小射燈的照射下顯得是那么朦朧。
酒吧的裝修明顯體現一種美式風格,褐紅色的木框架將酒吧的大門分割成占了整個大門1/4的推門和占1/4的門楣,占1/2的落地玻璃觀景窗,推門被木條分割成了許多小方格,間以方塊玻璃鑲嵌,門楣則是由兩根寬的木條將三塊橫長的玻璃嵌住,推門右邊的大落地窗從里邊用繡有美麗花紋的窗簾里紗遮住,時不時有閃爍的燈光和燭光透過里紗射到玻璃上,顯得有些迷離。
高原拖著寧蒙推門進去,大門上懸掛的迎客鈴發出清脆的聲音,高原聞到一股咖啡香彌漫在空氣中,在大門的右前方橫著一個長約5米的吧臺,吧臺上方是酒吧主人自己搭建起來的開放式閣樓,高原看到樓上已經坐滿了人,酒吧主人之一的柯米正在吧臺上用家用咖啡機煮咖啡,而另一主人曾艾正在為客人開啤酒。她們請的正在調酒的小魚一眼看到高原急忙招呼“高哥,您來了!”,柯米和曾艾看到高原和寧蒙笑著打招呼“Hi!帥哥!”。
“Hi!美女!”寧蒙大著舌頭搶先應和著,高原對柯米說請先給我和我的朋友來杯溫熱的白開水。高原和寧蒙就在吧臺前的吧凳上坐下。吧臺左邊的墻上嵌著一幅著美女圖噴繪。噴繪的圖案底色泛黃,有一種滄桑感,一個美麗的舊上海影星身穿繡有團錦的中式旗袍,手搖著一把精致的扇子,眼睛憂郁而空洞的看著前方,圖的左邊卻用小楷寫著宋代林逋的詩《山園小梅》:“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整個噴繪圖被柯米他們用一種有機玻璃鑲嵌在里面,再用長腳裝飾釘隔空釘在墻上,玻璃與墻之間用一兩盞小的裝飾燈用微光照射出來,顯得既有一種滄桑感,又很時尚。
高原早就給柯米說對這幅圖感到納悶,這副圖有一種浮糜的味道,可配的詩卻清新脫俗,柯米說圖是有一次她在逛書市時發現的,有一本書的彩色插圖就是這幅畫,她很喜歡,就買下了這本書,拿這幅圖去掃描噴繪,在自己加上林逋的這首詩,就做成了這個樣子,相反的風格集于一身,有種獨特的味道。柯米曾說過,很多客人很喜歡,她當時還反問高原說高哥不也是其中之一嗎?
吧臺右邊的那面墻上是一幅大幅電視劇《人間四月天》的噴繪海報,黃磊扮演的徐志摩、劉若英扮演的張幼儀、伊能靜扮演的蘇小曼成犄角形排列,海報的右邊有芳草萋萋,有大海及詩人那幾句著名的詩句“你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噴繪也被有機玻璃裝起來,用燈從墻表射光出來,噴繪下是一塊嵌入墻壁的生木板做的書架,書架上擺著徐志摩等詩人的詩集及一些其他雜志,供客人翻閱,書架下放著兩盆長勢旺盛的“下雨天”,枝葉伸展開來好象將書架支撐了起來。高原用眼光將這個人60多平米的小酒吧掃視了一下,發現酒吧里的10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但沒有發現一張熟臉孔,來的顧客年齡都比較年輕,無非就是三三兩兩結伴來的附近大學的學生和社會上講究情調的情侶。
寧蒙雙肘撐著吧臺,發話叫柯米來一打青島啤酒,柯米看寧蒙喝多了的樣子,就用眼神征求高原的意見,高原知道今天晚上要寧蒙不再喝是不現實的,只好苦笑著對望著自己的柯米說,照辦吧,再給我多來一杯咖啡。高原摸出錢包正要清點自己的錢夠不夠今天晚上的消費,寧蒙一把攔住,怎么?怕我請不起?把你的錢包放回去。高原懶得和喝多了的人分辯,于是只好把錢包放好。欠起身讓曾艾拿一包三五煙,高原喜歡三五煙醇和的味道。
“高哥,從哪兒來?”在曾艾邊上的柯米一邊幫小工小魚在雞尾酒杯上插檸檬片,一邊和在吧凳上坐下的高原搭話。
“哦,剛和同事們唱了歌出來,沒有喝柯米煮的咖啡又怎么睡得著呢。”
“高哥,你又在取笑我了。”柯米今年25歲了,可也好象不怎么急著找男朋友。
高原當然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會讓大腦處于一種興奮的狀態,難以入眠,但喝一杯柯米煮的熱騰騰的咖啡會讓高原感到比較舒服,心情不是很好時高原總是喜歡到柯米她們的店子里來,高原和她們已經從單純的顧客關系變成了可以談心的好朋友了,高原和很熟的朋友開玩笑是很隨意的。柯米在找的過程中才發現因為店里的三五已經賣完了,柯米就叫小魚去買。高原看小魚正忙著馬上說不用,我自己出門去買,柯米,照顧一下我的朋友。
等高原買到了煙回來時發現寧蒙正喝著瓶藥液,面前還擺了個已經喝完了的空藥瓶。
“你朋友好象喝多了點啊,我們這里備著有醒酒液,因為偶爾有喝多了客人來,所以我就拿了兩支給寧哥喝。”
“謝謝柯米,你很有女人味。”看來寧蒙對柯米的體貼大為贊賞,所以在說這話時高原注意到了他眼神中對柯米泛著的奇異的光。
“咦?這么快就知道她有女人味了,你們認識得還滿快的啊。”高原把嘴湊到寧蒙的耳邊小聲調侃道,“這下你不會繼續不爽了吧。”
“怎么會呢,我今天晚上煩什么,不就是煩女人嗎!”
“什么女人?不會是什么二奶吧?”
“二奶倒好了,還不是你那教授嫂子”寧蒙憤憤然。
“教授有什么不好,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多人做夢都在羨慕你呢。”
“福?你是旁觀者不清,我倒希望她沒那么高的學歷,我在你嫂子那兒很少感到我是個男人,你知道嗎,整天被人家介紹成教授老公是什么滋味嗎?是窩囊,你懂嗎?整天仰望一個女人是什么滋味?還是窩囊!”寧蒙端起酒杯喝高原碰了之后立馬喝干了一杯酒。高原知道這時候對寧蒙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靜靜聽他傾訴。
“是,我在電視臺混了這么多年還是一個普通記者,眼看今年有希望升上去,我可是非常努力的工作和表現自己,整天在單位上做事,再怎么累也得憋著,就想回了家能有人端一桌熱騰騰的飯菜等著自己,有一個溫柔溫暖的女人對自己說聲辛苦了,能有人為自己揉揉酸痛的肩,可我那個家哪還象個什么家。說白了,我就是個過小日子的人。‘只羨鴛鴦不羨仙’,但人家是干大事的,我就覺得悶得慌,你理解那種感覺吧”寧蒙又自己喝了一杯,“你嫂子在工作上是很優秀,但她不知道我作為男人的實際需要,每次我說起自己希望的家庭生活時,她就會說我簡直老土,作為男人太沒出息了,她身邊的男人都是很有事業心,而且也從不會對自己的妻子有那么多世俗的要求。”
“是啊,其實我們男人要求的不多啊,不就是需要一個能為自己天天早上做早餐的女人啊。”寧蒙的話激起了高原的共鳴,“不過,我覺得你們還不是有大的分歧,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錢鐘書先生的話是不余欺的,我還是覺得你和嫂子是很好的一對。”
“是嗎?”寧蒙苦笑了一下,“婚姻不是一雙鞋嗎,合不合腳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嗎?婚姻只關系合不合適的事,不關系其他任何東西。”
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凌晨3點了,高原感到困倦,就提議回了。寧蒙聽了這話后說再坐會兒吧,我還不想回去呢。又坐了大約十多分鐘,高原感到實在是想回家休息了,就拜托柯米她們照顧寧蒙,出租車啟動,和寧蒙揮手告別時,高原感受到了寧蒙對這個酒吧的留戀。
回到家,開門后高原發現葉藍已經睡了,象往常一樣已經把她睡的臥室的門閂上了,而高原也象往常一樣洗了臉、腳后把人往客廳的沙發上一放,打開電視看湖南衛視的午夜劇場,在沙發上睡覺在高原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他覺得疲倦了躺在沙發上看看電視完全是一種放松自己的很好的方式,家里這張布藝沙發雖然已經有些陳舊了,但高原卻覺得比睡在床上舒服,他看著看著電視,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