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元帝神技

正襟危坐的王莽似乎也沉寂到了那種玄妙的境界之中，他仿佛成為那成千山萬沖鋒陷陣勇猛無敵的大漢軍中的一員，他和他們有著一樣的心跳，踏著一樣的步伐，握著一樣的武器，懷著一樣的信念。

元帝那擊出的銅丸，咚的一聲，宛若銀瓶乍迸，頓時，千軍萬馬短兵相接，萬馬奔騰若驚雷。整個樂曲的曲調陡然一轉，金鐵之聲不絕于耳，撞擊聲連綿不絕。

自斟自飲的史丹左手端著酒樽，就那么愣愣的呆坐在那里，陽平侯王鳳的面上出現了微微的細汗，而中書令石顯就更加不堪了，他的雙手無意識的抖動起來，三位位高權重的大臣都已經沉浸至此，何況他人？

就在這時，元帝的雙手也開始急速的動了起來，玉盤中的銅丸一粒接一粒地被他擲出，小山似的銅丸急速的減少著，那些大小各異的鼙鼓發出高低急促卻又與整個樂曲渾然一體的鼓聲。

史丹等三人雖然有片刻間的失神，可他們都是心思深沉之人，樂曲進行的時候，他們已經恢復了鎮定，王莽雖然也聽的津津有味，可畢竟是穿越人士，心神鞏固，一開始沉浸其中，只是甫一接觸這古味兒十足的民族音樂，待到樂曲轉折的時候，那注意力已經轉移了出來，此刻正隱晦的觀察殿內諸人的神態。

元帝玩的興起，手速愈來愈快，眾人看的是眼花繚亂，目瞪口呆，他們不敢相信，一向溫而儒雅的元帝竟然也會有如此激情、盡情的時候。

王莽時不時的偷瞄著元帝，看著元帝滿面紅光的樣子，心里想到：這姑父的手藝不錯，擱民間，估計就算是賣藝都足夠養家糊口的了，用后世的話說，這又是一個民族音樂藝術家啊。

此刻，王莽心中的民族音樂藝術家把他的精力完全放在了藝術上，那精彩絕倫的手技，氣勢恢宏、跌宕起伏的樂曲都讓王莽深深的領會到了大漢天子的另一面。

手技不容錯過，樂曲更是天外仙音，兩者之間，究竟是該用耳朵聽那激昂的樂曲，還是該用眼睛來欣賞元帝那絕妙的表演？

這是個好問題，可你也許不需要選擇，因為無論你是在聽，亦或是在看，你聽到的是余音繞梁，你看到的是驚心動魄，總之，都會讓你拍案叫絕，為元帝叫好。

當然，元帝不是賣藝的，他不需要打賞，此刻的表演與其說是即興之作，不如說是長久以來的發泄，也許，元帝骨子里也是個悶騷的男人，可柔仁好儒的名頭掛在外面，讓他不得不束縛自己，讓自己的表現都符合柔仁好儒這一名頭。

女人常說，沉寂在工作中的男人，是他最迷人的時候，大臣們說，享受藝術的元帝，才是那個激情勃發的元帝，當然，他們要的是一位守成之君，替他們守住這片富貴榮華，而不需要皇帝再去開拓進取，在他們看來，那是窮兵黷武，是亡國之兆，所以，柔仁好儒的元帝也是他們最希望看到的元帝。

四十歲不到的元帝，酒色過度已經掏空了他虛弱的身體，平日里大臣見到的都是他有氣無力的樣子，只有在今日，他們見到了意氣風發的元帝，那滿面的紅光，說明元帝正處在極度的興奮之中，額角流出的汗水說明元帝消耗了大量的體力，精光四射的眼睛，更讓人明白，這就是元帝的最愛。

瘦長的臉上汗珠不斷，稀疏的眉毛一片一片的抖動著，甚至就連嘴唇，連嘴唇都在和著節拍，輕輕的哼唱著，元帝耳辨音律，眼觀群鼓，手擲銅丸，他此刻就像是一臺高科技制造的機器，按照特定的程序嚴謹流暢的運行著，銅丸在空中飛舞著，劃下一道道黃光，像流星般轉瞬即逝。

鼓點發出的聲響都是銅丸撞擊鼓面得來的，自然，銅丸飛來的力度、速度越大，鼓聲也就越響，銅丸飛的越頻繁，鼓聲也就愈急，擲到后來，元帝玩的興起，一把奪過內侍手中的玉盤，將盤中余下的數十粒銅丸望空一揮，那些銅丸便如生了眼睛一般，全都飛向了各自的目標，幾十面鼙鼓高低不一的轟響著，把這一曲破陣樂推向了高潮。

恰好就在這一片鼓聲中，樂曲夏然而止。

樂曲雖止，可卻余音繞梁，金華殿內的王公大臣們揉了揉瞪的發酸的眼睛，捏了捏聽的震撼的耳朵，全都輕輕松了口氣，那劍拔弩張，刀劍相撞的肅殺氣氛著實震撼了他們。

一邊揉著，一邊與周圍的同僚們交換著眼神，可片刻之后，他們方才如夢方醒般齊齊跪倒，口中高呼：“陛下神乎其技，臣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滿意的接受了群臣的恭維，元帝平了平氣，定了定神，緩步走回了寶座，在寶座上深深的喘了口粗氣，剛才那番劇烈的表演，可差點要了他的老命，當時投入時還沒覺得，現在一停下來，元帝感覺兩只手臂好似有萬斤重，絲毫動彈不得，又吐出一口粗氣，元帝方才說道：“寡人這投丸擲鼓之技，乃幼年時得自西域異人傳授，多年未曾演練，已是生疏得很了，諸卿勿笑。”

誰敢嘲笑天子？就算有，也不會說出來呀，可天子謙虛，底下自然還要把他再高高的捧上去，于是群臣呼道：“陛下何必自謙，昔日，圣人以禮樂教化萬民，陛下只此一項，足可與圣人相媲美。”

元帝微微一笑，可還是謙虛的說道：“諸位謬贊了，鼓瑟吹笙，雕蟲小技也，然，技雖微，也需傾注全副心力，方可登堂入室，寡人自繼位以來，雖醉心音律，但卻并非以此為消遣，寡人唯想效仿先賢，以禮樂治國，如此苦心，誰能知我？”

一邊感嘆，一邊用眼神掃向群臣，似乎在期望什么人能對他的這一番苦心表以贊美。

注：

《漢書•史丹傳》：“或置鼙鼓殿下，天子自臨軒檻上，隤銅丸以擿鼓，聲中嚴鼓之節。”

所以說，文中這段是有來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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