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慢慢籠罩下來的時候，低空中飛翔著成群的蝙蝠，或者是小鳥也說不定，反正眼睛有些近視的武清也看不清楚，何況現在的武清所有的心思都被堆成小山的杯盤碗碟所吸引。

必須把這些盤子碗碟清洗干凈，起碼要看起來很干凈。

這是武清第一天出來做工。

吳老師沒有正式的工作，他所有的經濟收入都來自夜晚擺在雜貨鋪門前的燒烤攤子，順便也賣些啤酒冷飲。

這一帶到處都在施工，缺乏文化娛樂活動的粗壯建筑工人在經歷一天高強度的勞作之后，大多會來吳老師的燒烤攤子來喝幾杯。

當然他們都用吳老鬼這三個字來稱呼吳老師。

“吳老鬼，烤一只兔子，要肥的。”

“吳老鬼，來三瓶啤酒。”

吳老師正把洗剝干凈的兔子放在烤架上，好不容易把盤子清洗干凈的武清立刻穿梭在這些建筑工人之間，把一瓶又一瓶泛著泡沫的啤酒端上來。

“了不起，吳老鬼的生意做大了，居然添了人手。”來喝酒的建筑工人撕咬著烤肉：“不會是雇傭的童工吧？”

“我不是童工，我是吳老師的學生，我是來學習魔法的。”一本正經的武清幾乎對每個喝酒的人都解釋了一遍。

“吳老師？哈哈……”每一次解釋之后都能聽到建筑工人的大笑：“吳老鬼真是長本事了，居然做了老師，哈哈，現在教什么課程？魔法？前一陣子不是說要開辦特異功能培訓班嗎？招收了多少學生？”

吳老師好像很不喜歡建筑工人這么說，尤其不喜歡這些人當著武清的面說這些：“喝你的酒吧，少說一句會死么？”

然后，酒客們又是好一陣子的大笑，在吳老師的笑罵聲中，這些酒客忿忿轉移話題，開始夸耀自己的力氣和飯量，要不然就吹噓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艷遇故事。

說的人口水橫飛，聽的也是津津有味。

在武清看來，這些人所說的艷遇故事破綻擺出，或許完全就是瞎編出來的，但是這些酒客好像很喜歡這樣的故事。

“吳老師，您真的能傳授魔法給我嗎？”

每當武清在工作的間隙提出這個問題，吳老師總是回答：“當然，你不能懷疑這一點，不過那是你湊齊學費以后的事情。”

“這個世界真存在魔法嗎？”

吳老師甚至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一邊翻轉著烤架上的兔子肉一邊回答：“魔法當然存在，你不也是這么認為的嗎？”

這樣的回答讓武清很欣慰。

以往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必然得到完全否定的回答，而且還會把武清當成是白癡或者弱智來看。

這是武清第一次見到有人肯定魔法的存在。

雖然吳老師回答時候的態度很不嚴肅，但這已經能讓癡迷魔法的武清很高興了。

武清愈發堅定自己的信念：魔法肯定是存在的。

“是的，我一直認為魔法就在我們的身邊，只是我還沒有注意到而已。尊敬的吳老師，您能不能讓我看看魔法是什么樣的？我對這個很好奇……”

“你的好奇心我可要理解，你也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免費的午餐，所以你要是想看到魔法必須專心的為我工作，或者是找別人借錢。不管怎么樣，只有把學費湊齊了才能讓你見到魔法……”

吳老師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學費上。

夜涼如水，侵體生寒。

隨著午夜的來臨，一撥又一撥的酒客逐漸散去，勞累了半個晚上的武清開始收拾狼藉的桌椅，還要清掃酒客遺棄的垃圾。

“不要那些碎骨頭扔掉。”吳老師逐個桌子的尋找酒客喝剩下的啤酒，然后貪婪的把這些啤酒灌進自己的肚子。看武清把遍地的碎骨和垃圾混在一起要丟進垃圾堆，火燒屁股一樣的阻止：“這些骨頭還有用，都揀出來……算了，我自己來吧。”

瘦骨嶙峋的吳老師抹去嘴角的啤酒沫子，伸出皮包骨的雙手仔細的把垃圾中的骨頭揀出。

“吳老師，我想知道這些骨頭有什么用？”

“可要賣給飼料廠做成動物骨粉，我攢了很多了，估計能賣不少錢。”吳老師用烏黑細長的指甲仔細擦拭骨頭上的污漬，小心的把這些從酒客嘴里吐出來的骨頭收集起來。

魔法師這么在乎錢嗎？武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那個收酒瓶子的丫頭怎么還不來？”吳老師喃喃的念叨：“如果耽擱了我的睡覺時間，下次就不把啤酒瓶子賣給她了。

這些啤酒瓶子是廢品收購站的搶手貨，每個瓶子能換三毛錢。

而吳老師這樣的燒烤攤子正是廢舊啤酒瓶子的集散地，每天都有人來回收那些瓶子。

一輛很大的三輪車逐漸走出黑暗，走進燒烤攤白熾的燈光下。

車上已經載了許多瓶子，瓶子在車上互相碰撞，發出“咣當咣當”的刺耳聲響。

推車的是個很瘦小的女孩子，大概和武清差不多的年紀。

看樣子小女孩很疲憊，很費力氣的把比她本身要沉重許多倍的三輪車推了過來，清點完瓶子的數量，然后將或多或少的一把零鈔交給吳老師。

小姑娘默不作聲的把瓶子往車上裝，吳老師喝一大口別人剩下的啤酒，愜意的翹著二郎腿仔細清點小女孩剛給的瓶子錢。

“那個誰……你叫什么來著？對了，武清，你幫丫頭把車子推過前面的高坡。我今天很累了，要早點睡覺，記的明天早點來。”

吳老師踹起錢要去睡覺，雜貨鋪的那個女人趕在吳老師的身后小聲念叨：“吳老鬼，這個月的房租你還沒有付……”

女孩子好像有些駝背，吃力的推著車子，燈光把她瘦弱的身影拉扯的更加細長。

武清在后面推著，女孩子省去不少的力氣。

武清和女孩子，還有她那輛裝滿瓶子的三輪車逐漸遠離吳老師的燒烤攤子。

身后傳來雜貨鋪女人鴨子一樣的喊叫：“每次都說錢不夠，吳老鬼你是不是耍老娘？你不是剛剛收了那小子的學費么……”

緊接著就聽到吳老師小聲的說著什么。

不過距離太遠，已經聽不清楚了。

有些駝背的女孩子和武清都很努力的推車，車子在到處都是建筑垃圾的小道上顛簸，車里的瓶子不時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城市邊緣有很多窮人，他們也要生存，所以他們要更加的辛勞，要不然就沒有飯吃。

想來這個女孩子就是萬千窮人當中的一個吧。

“你是燒烤攤子新雇的幫工么？”女孩子頭也不回的推車，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對武清說。

“不是幫工，我是學生，我是來吳老師這里學習魔法的。”

“吳老師？你是說吳老鬼嗎？”女孩子似乎小聲的笑了一下：“我可不知道吳老鬼會魔法，既然你家里有錢讀書，最好不要在吳老鬼這里浪費時間了，還是回到學校好好讀書吧，將來做個律師或者是醫生……”

成為律師或者醫生也是父母的夙愿，更是父母讓武清讀書的根本目標。

“我不想做律師，也不愿意當醫生，我想做魔法師……”

“只要小孩子才這么想，在這個世界上錢比魔法更有威力。”女孩子的口氣很滄桑，和她年齡很不相稱的滄桑，至少武清有這種感覺。

很快到了一個高坡前，武清幾乎把身體繃直的和地面平行，女孩子的背更駝了，好不容易才把沉重的車子推了過去。

武清牛一樣的喘著氣，累的雙腿都在顫抖。

窮人果然是艱辛的，也許這個弱小的女孩子每天要推著沉重的車子經過這里，不知道她是不是抱怨過命運的困苦。

“謝謝你。”女孩子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遞給武清：“以后的路好走了，你快回學校去吧。”

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把毛巾搭在駝背女孩子的車上，看著她影影綽綽的逐漸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直到連瓶子碰撞的刺耳聲響也聽不到了，武清才跑回去學校。

如所有深夜外出的學生一樣，武清翻過學校的圍墻，躲過宿舍樓門口的值班老師，小聲的敲門，等好脾氣的寢友開門之后，撲在床上呼呼大睡。

因為夜晚太過勞累，上午的課程武清很自然的遲到了。

于是。

又被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