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宋擲成的眼,高煤凰沒有躲避,反而暗暗將頭向易子喬肩頭挪動了幾分。嬌媚玲瓏地沖宋擲成笑一笑——就像對任何一位在宴會中不經意碰觸眼光的人一樣。便再不看他,故意轉過頭去跟易子喬耳語。佳人在畔,易子喬一臉春風得意。
宋擲成冷笑著看這一幕,一動不動。
“為安呢?你怎么一個人杵在這里?”傅啟然手臂里挽著田雨萌,出現在宋擲成身側。
“她啊,在陪喬太聊天。”宋擲成收回眼光,閑閑說。
傅啟然順著他剛才的眼光看過去,看見正和易子喬說笑的高煤凰,一下子了然于心,撇撇嘴嘟囔說:“一到這種場合,我就有點兒恍惚,老覺得她旁邊的那人應該是你。”
宋擲成一愣,旋即說:“少喝點兒酒。”
“誰喝酒了!”傅啟然伸手一指他:“回來的時候讓你追又不追,你當她還是當年那個什么都不是的傻丫頭?行情緊俏得很呢。哎,現在你和為安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你和她,也就只有看看的份兒了。哎,兩個字,“過去”!咱們中國的語言就是他媽邪性,這個詞吧,冷不丁一看,是個名詞,以前的意思。其實我一分析吧,它應該是個動詞,就是掀過去這篇兒的意思,你說是不是,擲成?估計在場的任何一個名媛佳麗和財閥新貴,只要有過糾葛的,都比你們倆那點兒事兒嚴重的多。”
他的這番言論讓身側的田雨萌很是刮目相看,心里想,行啊,小樣兒,這要是早個六七十年兒,你適合給李云龍當個政委啥的呀。
宋擲成聽了冷笑說:“過去?嗯,好,我想,再要一下下我就過去了。”
“嗯,那就好,哥們兒。我還怕你過不去。”傅啟然拍拍他的肩膀應酬別人去了。
人的虛榮真是可怕。宴會極近奢華,一擲千金換來的是人們敬羨和肯定的目光。這年頭屬實是這樣,財不外露這一說早已跟不上時代的腳步了,喬家的這一場夜宴,雖然砸錢無數,不過或許換來的更多,實是面子里子都掙了的明智之舉。高煤凰環顧四周,熟人還真是不少。遇到這些熟人,她早就有心理準備,都在圈子里,誰和誰遇到都是正常的。
最讓她舒心的那個熟人,自然是挽著傅啟然一個勁兒擠眉弄眼沖她“獰笑”的田雨萌。這個家伙自從得知要參加晚宴,就“磨”她借給她禮服。這個摳門兒,找了傅啟然這個大金庫,竟然連個禮服都不買。害得她去專門給她訂購了JennyPackham的2014新款,又急火火去幫她選置了配飾,才讓她變成今天晚上這副性感又青春的模樣。
剛一入場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韓燁——他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自己,正和一位知名律師表情凝重的聊天。他這些天一定不太好過,一周多沒見,他憔悴了不少。當然,她不會自戀的覺得這是因為她。最近,媒體上關于他的樓盤質量不好的新聞鋪天蓋地,高煤凰看見的時候很詫異,這么大的事情,韓燁那么大的家業,怎么會壓不住這些?!這樣大手筆的負面消息,必是有人操控的,地產行業水太深,橫風勁雨多的很,韓燁要是連這都應付不來又怎么能獨挑大梁呢?所以,她雖然看了報道很為他煩心,倒也沒打電話過去。畢竟兩人剛分開,電話打了總是不好。一會兒真遇到了,說一說便是了。
至于宋擲成,除了進門時候的驚鴻一瞥,她們再沒接觸,可是不知怎的,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跟誰,做什么。他比上次見面時又黑了一點兒、瘦了一點兒,頭發也短了一點兒,
這時,她身邊的兩個貴婦正在議論:“咦,那不是宋擲成和云為安嗎?有傳聞說他們倆的婚期將至了,據說要奉子成婚哦!”
另一個說:“嗯,云為安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好。都說最好的就是嫁個富豪無父無母,家產萬貫,她都占全了。”
“嘖嘖,人家是青梅竹馬培養起來的,那關系,誰能比得了。哎,話說回來,當年宋中義那么如日中天的勢頭,怎么突然就烏云罩頂,敗了身家的呢?那段時間你還記得不?東匯國際當初那么風光,那時候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被銀行逼債逼成那樣!放誰身上不會急火攻心呢?”
另一個又說:“嗯,能不記得嗎,我們家老侯說宋中義當時還找過他呢,嘖嘖,那時候誰會借錢給他。哎,現在他兒子翻身做的這么大,大家都尷尬了。還好他也不記仇,不然要有很多人日子不好過了。走,我們去跟他們打個招呼,誰讓人家如今財大氣粗呢。”
兩個人邊說邊去跟宋擲成他們兩人打招呼,高煤凰聽著神情恍惚,易子喬低聲喚了她好幾聲才聽到。
“怎么了,看你臉色好像不好?”易子喬剛跟一個人聊了幾句,回來就看見高煤凰站在那兒發呆。
“哦,沒事。就是這里人太多了,總覺得透不過氣來。”
易子喬切切實實嘆了口氣:“我也一樣,咱們出去走走吧。”
“你不需要在這里聯絡感情嗎?”
“感情?這里的人有感情嗎?”易子喬笑問。
兩人笑笑,一起走了出去。
喬家舉辦夜宴的場所是半山的別墅,走出去是個小花園。此時,已是夜晚,這里的植被濃厚,半山上都彌漫著朦朧的霧氣。兩人漫步其中,很有幾分夢幻。高煤凰看著花園里大朵盛開的牡丹,心里想著剛才那兩個人的話,門戶凋落、一夜興衰,宋擲成的爸爸她是見過的,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最后卻是那樣的結局。宋擲成也算苦命了,先失母又失父,自己庇護著后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過活,從廢墟中再重新站立,這個過程,一定很辛苦吧。
“在想什么?”易子喬問她。
“嗯?沒什么,在賞花。”高煤凰笑笑。
“剛才喬太說整個一花園的花都是她自己打理的。”易子喬說:“真是個雅致的人。”
高煤凰又笑笑:“我的雜志社里剛好有名前臺是她家花匠的女兒。”
二人相視大笑。
夜風襲來,空氣中偶有清爽的香氣。高煤凰循著香味向前走去,看到了她意料當中的大叢的檸檬草。她欣喜若狂地走過去,全然不顧自己的錦衣華服,脫了鞋邁入略有潮濕的花圃中。
易子喬略略驚詫,卻順勢幫她拽起裙角,跟在她身后。
“就知道是檸檬草。”高煤凰蹲在大簇大簇的檸檬草前托腮微笑,聞著好聞的香氣。這時候,這地方,于她才真正是一場盛宴,沒有財勢身家、沒有明槍暗箭、沒有吹捧奉承,只有她和面前的檸檬草。
易子喬站在她身后,捏著她的裙角,看得出神。這情境,他以后的很久很久一直記得。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高高在上。地上,一個著一身華服的美人臉上孩子一樣毫無雜質、俯伏深吸。他素來知道她的美麗,可是今天,此情此景,又怎能單用美麗就說得清?她就像一個落入凡塵的仙女。這樣的人,真的有人忍心傷害嗎?
半晌,易子喬喃喃說“Sally,你真美。”
高煤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身后還有一個易子喬,她急急轉過身去,看見裙角在易子喬手里握著,乳白真絲的法國晚裝沒有粘上一點瑕塵。她不好意思的說:“叫我煤凰吧,朋友們都這么叫我。”
“哦,煤凰。”易子喬心里有一絲甜蜜,這算是進了一步嗎?“你這么喜歡檸檬草?”
高煤凰微微有些愣怔,看著他說:“你也知道檸檬草?”
易子喬點頭笑笑。
“我多么傻。以前有個男孩子把它買來捧到我面前,我卻只當是一把路邊普通的小草。那時候,他該有多少話想說卻沒說呢?”
易子喬含笑道:“你這么美,追你的男孩子一定非常多。如果個個留意,又怎么顧得過來?檸檬草,不能開口的愛,這世間,不能開口的事到處都是,不能開口的人何止一個兩個。”他的眉宇間有一絲困惑,可惜高煤凰只顧著看檸檬草,沒有看到。
高煤凰笑笑,沒有說話。
易子喬看著她。她唇邊上掛著抹淺淺的笑意,五官好看得挑不出一點錯處,近看之下,膚色純凈潤滑,當的是天生麗質。他認識的漂亮女孩很多,生的這樣美,又這樣不把美當回事的,卻只有她一個。他情不自禁地問:“煤凰,我突然很想知道,像你這么美的姑娘,最想要的是什么樣的愛情。”
“愛情?”高煤凰蹲在檸檬草叢中一愣,手撫弄著檸檬草的葉子說:“愛情這個詞離我好遠啊。如果真的有的話,我想要一份淡淡的,水一樣的愛情。不要太濃烈,剛剛好就好。”
“水一樣的愛情?”易子喬重復說。
“嗯。以前小女孩兒的時候,總渴望一份毫無保留的、轟轟烈烈的愛。可是,要知道,那樣的愛,或許來的快去的也快。它就像一把烈火,雖然給人溫暖,但離得近了,會將你燒得體無完膚。”高煤凰的神色有些迤邐,話不上不下地停在這兒,再也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