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煤凰,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不對,是美國老師教的吧?”高煤龍扶首感嘆。
高煤凰一邊在屋子里奔忙,一邊毫不介意地答:“沒辦法,語文啟蒙不好!還不就是教過你語文的那個孫老師!對你賊好的那個!成天拿我跟你比,‘高煤凰,你連你哥一根頭發絲兒都趕不上’、‘高煤凰,你這句子造的狗屁不通,說你是高煤龍的妹妹我都替高煤龍覺得丟臉’!”高煤凰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捏著蘭花指尖著嗓子把小時候的語文老師學得惟妙惟肖。
高煤龍被她逗樂了,不禁放下心來。這個心大的妹妹,深陷三jiao戀的泥潭里不能自拔,還能有這么自娛自樂的好心態,也算不易。看來全不用為她操心。哎,這個傻丫頭,隨她去吧。就像媽常說的,日子總得自己去過。
就這樣,高煤凰和哥哥在她爸爸來的第一時間就屁滾尿流地逃離了上海。
果然,一回東北老家,高煤凰的心情馬上嗨了起來。雖然田雨萌跟在上海時毫無分別,整個假期繁忙的要死,但,東北可是高煤凰的“老巢”,根據地里的狐朋狗友多得是。每天逛街K歌、喝酒擼串、逗屁胡扯,日子過得也算舒坦,大有樂不思蜀之勢。
其間,高煤凰與宋擲成和周嶺壑都是偶有聯系。好在千山萬水的阻隔,讓三個人的關系不再微妙——至少在高煤凰心里,她不再那么敏感的自責、逃避和自暴自棄。對于宋擲成,她越發覺出了自己的真心,煲不完的電話粥,其實每天無非也都是些衣食住行的繁瑣小事,可兩個人就是想說一說,都說盡了也舍不得放下電話,有時候竟然聊著聊著,電話開著彼此睡著了。
周嶺壑有時候打來電話,高煤凰也不再閃閃躲躲,反正決心已定,**節后就見分曉了。她和周嶺壑說話越發自然了起來,內心里越來越將他當成一個好朋友。她會跟他說些自己在家鄉的趣事,分享了兩個人開懷的笑笑,安穩輕松。高煤凰私下里以為,這樣朋友式的相處,會在這段時間里,盡量縮小自己在周嶺壑心目中的位置,讓他真到了兩個人攤開的那一天,不會覺得受傷。豈不知,正是這段分離的日子,讓周嶺壑意識到,他已經實在離不開那個在自己的生命里笑得沒心沒肺的姑娘——因為,離開高煤凰的這段日子,他再沒有因為別的事情而煩惱,除了思念,而那個思念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他最失意的時候在湖心亭對他回首微笑的白衣女孩兒。
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像個隆隆而過的機器,毫無感情,根本停不下來。這一年的除夕來得分外快。
清晨,高煤凰把臥室門關的死死的,躺在chuang上打電話。
——“在干嘛?”今天宋擲成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爽。
——“剛起床,等你的電話呢。”高煤凰喜氣洋洋地說。
——“那今天有什么打算?”宋擲成問。
——“今天啊!忙著呢!一會兒先跟我娘貼春聯,完了去爺爺家,一直呆到晚上跟一大家子人吃年夜飯。吃完年夜飯放焰火。你不知道,我從小就喜歡焰火,我爸知道我喜歡卻不敢放,就每年買回一大堆來,勒令龍龍放給我看,嘻嘻,我爸爸對我好吧?”高煤凰像個炫耀玩具的小孩兒。
——“你是個蜜罐里泡大的人。”宋擲成聽著高煤凰趾高氣揚的語氣,輕笑說。
——“你不是?”高煤凰隨口一說,卻突然覺出自己的失言,不由得緊張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電話那頭有片刻的沉默,“我?”又是沉默,“我本來是,可泡著泡著,有人把我拎出來扔在了黃連里。”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波瀾。
高煤凰不敢再把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大過年的,她怕勾起宋擲成的傷心事,就轉移話題地撒嬌說:“我告訴你啊,宋擲成!過去的二十年里,我可一直都是泡在蜜罐里的。我現在就算是把自己交給你了,你以后就得拼命給我弄一罐子蜂蜜,讓我在里邊兒呆著!”
電話那頭的宋擲成早已滿臉掛滿了微笑:“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也得讓我的兒子、孫子……全都泡在蜜罐里才行!所以,組織命令你,趕緊把你那壇子什么黃連倒了,釀出蜜來給我換上!等著我們祖孫幾代來泡!”
高煤凰說得自己心花怒放,腦子里想象出一個畫面:她老了,頭發白了,身邊站著她的兒子,帥極了,有點兒像宋擲成。兒子身邊是另一個更小版的宋擲成,畫面可真美!高煤凰笑笑地想著。突然,嗯?等等!好像哪里不對!她邊兒上的那兩個帥家伙怎么不會笑?!這哪兒成!她忽略了一個最最重要的問題——宋擲成的情商太低!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像他了,還是長得像自己的兒子比較靠譜!于是,她腦子里又換成了另一幅畫面,她身邊是兩張像極了她自己的絕色的臉,雖然女氣了點兒,好在都笑得燦爛,喜氣洋洋的。不錯不錯!等等!再補一句,智商隨他就好!
宋擲成那邊一連“喂”了幾聲,高煤凰才從呆笑的傻相中醒過神來:“哦,沒,哈哈,沒什么。咦?你在哪兒,怎么這么吵?”高煤凰這時候才發現,宋擲成電話那邊的背景嘈雜,有浮躁的聲浪。
——“我也是要過年的啊。”宋擲成的語氣平緩的像一副精美的緞子,
高煤凰笑吟吟的說:“哦,那好好過。”
放下電話,開門出去吃早餐。一開門,門口齊升升因為站立不穩跌進來兩個人,除了她的爸爸和媽媽還會有誰?
高煤凰看到這副情景,翻了個白眼,返身又走回床上坐下。
她爸媽面色略有尷尬地跟了進來。她粗枝大葉的爸爸腆著臉坐到她旁邊兒說:“凰凰啊,談戀愛了?”
“哦,怎么著?我都大三了這點兒自由還是有的吧?”高煤凰戒備地看著明顯地想從她嘴里套出點兒東西的那個老家伙。
“有有有。可是……”爸爸笑吟吟地又來套近乎,被媽媽一把推到旁邊:“去去去,老高,說半天說不到點子上,凰凰啊,跟媽說說,哪兒的人啊,長什么樣,高不高帥不帥呀,家里怎么樣啊,上班還是上學呀……”
高煤凰的頭被媽媽絮叨得焦灼,將爸爸媽媽打包推出門:“哎呀,媽!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問什么呀!快,別煩我了行不?如果真有想讓你們看的那一天我自然會讓你們看的!”
“哎,我說你這個孩子,怎么著我們也得判斷下你交的是不是個好孩子吧,得,你覺得成熟的時候給我領回來的是個不靠譜的,到時候我哭都來不及了呀。我說凰……”媽媽的聲音彭地一下被關在了門后面。哈哈,好了,世界清凈了。高煤凰躺在chuang上聽著媽媽已經轉成暴跳如雷的謾罵聲,咧嘴笑了。
直到吃年夜飯的時候,媽媽的臉色依舊不愉,高煤凰直當成沒看見的樣子一會兒幫著洗菜、一會兒幫著刷碗,高媽的氣倒也消了不少。高家不是世代富貴,高父是家中的長子,自己打拼出來的事業,其余的弟弟妹妹都是工薪階層,所以,高家的年夜飯和任何一個普通家庭一樣,在家歡歡喜喜地做一大桌子菜,圍成一大圈,邊嘮邊吃,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不是多隆重但溫暖和美。吃了飯,幾個年齡相仿的表兄弟姐妹坐在一起聊天打游戲,這時高煤凰的手機鈴聲響了。
高煤凰掏出來一看,咦,竟然又是宋擲成。這是不太常見的事情。兩個人雖已算是情侶,可畢竟這是寒假在家,總是不太方便,基本一天一個電話已算不少,還沒有打了一遍再打的時候。
她走到爺爺家的廚房里去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喂?”
“喂,在哪兒?”宋擲成的聲音里有一絲壓抑著的興奮。
“我不是說了?在我爺爺奶奶家吃年夜飯啊。”高煤凰捂著嘴。
“快吃完了?”
“是啊。”
“你幾點回家?”宋擲成的語氣就像藏著莫大的陰謀。
高煤凰警惕地說:“你想干嘛?你不會是晚上要給我打電話拜年吧,不要啊,我爸媽今天看我看的緊。你要是再給我打一個電話,回去我跟你沒完!”高煤凰咧著嘴低聲威脅著。
宋擲成撲哧一笑:“打個電話就跟我沒完了,怎么辦?我想回去你要殺了我了。”
“什么意思?”高煤凰的神經繃得更緊張了。
“我,在你家門口。”宋擲成一字一頓地說。
“你!”高煤凰嚇得一聲大叫,屋子里本來嘮得熱火朝天的人們暫時因為她這一聲而停下吵嚷,齊齊看著她。
高煤凰驚覺自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故意對著電話里大聲喝了一句:“萌萌,你那么大聲干什么,嚇了我一跳!”又對著大家點頭哈腰地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全家人不再看她,她才又捂著嘴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宋擲成我都跟你說我不在上海了,我現在在沈陽!你開什么玩笑!”
宋擲成聲音含笑:“我知道啊,你的家不是在萬科藍橋圣菲?”
“啊……”高煤凰一聲驚呼被自己吞了回去。“你……你……你……”,“你”了半天,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最后一咬牙:“你千萬呆著別動,等著,我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