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煤凰走去地下停車場。途中,她的目光被一個廣告牌深深吸引。廣告牌上是一棵立于蒼茫天地間的孤獨的樹,滿樹繁花,綻放得恣意張揚,旁邊是那句久違了的席慕蓉的詩“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她看著那棵美麗的樹想,她和宋擲成本就遇到的時間不對吧,在她人生最糟糕的時刻遇到了他,惡形惡狀盡收眼底,溫柔良淑一點兒沒有,怪不得那段愛情會得不到上帝的祝福,勞燕分飛,可能是在錯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吧。
從巴黎回來以來,她一直在想那天走回酒店時宋擲成最后回頭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很濃重的傷痛和憤怒。為什么?為什么?她始終不懂,受到傷害的那個人難道不是她嗎?
而第二天在另一場高級定制會上遇到云為安的時候,云為安美美的笑著和她相擁打招呼,用她慵懶糯軟的嗓音在她耳邊說:“離他遠些,你們再接近只會兩兩相傷。而且,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
高煤凰真不知道,她怎么能說著這么犀利的話,面容上的笑容沒有半點作假。自己修煉了這么多年,也只能含著笑,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她淡定地也在云為安耳邊說:“收回你非凡的想象力吧,請把你的未婚夫管好,我是想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的。”
兩人分開,嫣然一笑,知己姐妹一樣。
“你再站在那里,那棵樹會不高興的!你把它顯得很丑!”一道愉快的嗓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回過頭去,是韓燁。
她笑了,發自內心:“你怎么來了?”
“小姐,你不會忘了,我是你實習期的男友吧?”他眉眼彎彎的微笑。
高煤凰看著韓燁的笑臉想,干嘛去想那些過去的不開心呢。現在的自己多好,有別人都羨慕的工作,有體貼耀眼的男友,有永不相忘的死黨,還求什么呢?
“我今天不想吃西餐。”高煤凰撅嘴跟韓燁撒嬌:“我是東北人,很多年沒有吃過地道的東北菜了,我很想吃。”
韓燁握住她的手:“走!東北菜!”兩人孩子氣地笑起來。
兩人搭著韓燁的車出發。
山西南路上的一家東北菜館。高煤凰吃得志得意滿,還偶有不甘地說:“其實,東北菜講求的就是熱熱鬧鬧。這里的氛圍還是幽靜了些。有機會我帶你回我的老家,也不去外面吃飯,就在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了來,熱熱鬧鬧的,一會兒就弄上一大大大大桌子菜。沒個人都不講求什么吃相,邊吃邊嘮,快意恩仇得很呢。我出來之后最懷念的就是在東北的那種灑脫的氛圍,估計一輩子也不會再有了。”
韓燁笑:“聽你這么說,我都很想去東北看看了。”
一頓東北菜讓高煤凰找到了些以前在東北的感覺,她興致勃勃跟韓燁說:“你一定去看看,特別是東北的農村。我奶奶家在農村,小時候在那里過年,很好玩兒的。奶奶給我用罐頭瓶子糊上紅紙,上面貼上各種圖案,做一盞純手工制作的燈籠,提著跟村子里的孩子們在街上走。農村沒有路燈,一路上都是這種紅紅暗暗的燈光。還去村子邊上的小河里滑冰車,打陀螺。那時候的記憶,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說到興起處,眼睛眉毛都跟著飛了起來。
韓燁見了高煤凰的樣子,笑道:“原來這些是你最喜歡的。知道嗎?我以前從沒看見你這么開心過。”
這是實話。以前的高煤凰總是眉頭輕鎖,就是笑,也是清淡雅致的淺笑,哪有這么忘乎所以的時候。
高煤凰嘆道:“怎么辦,在你面前馬上就要露餡了。我可不是你第一次看見時候的小龍女呢。”
韓燁靜靜打量她,設計簡單的白絲襯衫,下配,沒有珍珠玉石,卻穿得一派輕妙美麗。無論如何,她永遠是他心中的小龍女了吧。
他笑著看高煤凰:“今天,你的愿望實現了?”
高煤凰不明所以,疑惑地點點頭。
“那跟我去實現我的愿望好不好?我以前做小孩子的時候,看到很大的男男女女相擁著在打電玩就很羨慕。我對我自己說,等我有了女朋友,一定也要帶她去相擁著打電玩,打到旁若無人,天地間只有我們兩個一樣。才能報了當初很小的時候看著人家雙雙對對的仇。”
高煤凰不禁莞爾:“可你這不會是第一次談戀愛吧?”
韓燁笑了:“倒也不是。可是以前**友,吃飯逛街攢局泡吧的時候居多,今天也是突發奇想。你講起你小時候,我才到我小時候的愿望。”
“那還等什么呢?有了想法自然是應該馬上行動才是。”高煤凰將手包一拿,拍拍手說。
韓燁笑應著走上前一攬她的肩膀:“走!”
韓燁開著車在街上溜,突然看到路邊樓體上的大廣告牌寫著“一切在你手中!震撼電玩全新起航”下面寫著一個地址。兩人對視一眼,“就是它了!”
這是個新開業的電玩城,很大,設備是全新的,還有記者在采訪。兩人從架子鼓機、跳舞機玩到推幣機、籃球機,最后是摩托車、打地鼠。玩兒得最累了,兩個人就去投幣抓禮物,兩個成年人玩得比十幾歲的孩子還要瘋狂。
與此同時,宋擲成正坐在云為安的家中百無聊賴地看電視。他心煩意亂地換著臺,突然,眼睛定在了屏幕的一點上,瞇了起來。
屏幕上是對一個新開業的電玩城的宣傳,正洋洋灑灑說話的電玩城負責人身后的那兩個人吸引去了宋擲成全部的目光。那是高煤凰——是他熟悉的那個高煤凰,而不是回來之后裝腔作勢、長著鋒利的爪子的紙老虎,她是那個燦爛笑意的傻姑娘,那個曾經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傻姑娘。現在,她的身邊站著韓燁,韓燁抓出了一個不大的毛絨玩偶,她笑著跳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搖著韓燁的胳膊。
宋擲成的心里生出最最惡毒的妒忌,無邊無際。
“擲成,你在干嘛?表情怎么這么凝重?”云為安洗完澡圍著浴巾出來,清新的像一朵出水的芙蓉。
“哦,沒什么。”宋擲成驀然清醒,把電視機隨手關掉。坐在沙發上有些愣怔。
云為安坐到他的身邊,一邊把毛巾遞給他:“幫我擦擦頭發好嗎?”
宋擲成把毛巾接過去,機械地一下一下擦著頭發。
“哎呦。”云為安低聲一呼。宋擲成的手越來越重,有些弄疼她了。
“啊!對不起!”宋擲成驚覺自己的失態,連聲道歉。
“擲成,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白?你近來是不是常常熬夜,休息不好?”云為安上前拉著宋擲成握著毛巾的手問。
“為安,我還有些事,出去一趟。今天我就不回來找你了,不用等我!”宋擲成邊說邊拎起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擲成——擲成——”云為安追了兩步,宋擲成沒聽見一樣大踏步走了出去。
云為安頗有些心神不寧。今天好容易要他來自己的寓所坐坐,剛剛自己還很高興,這么會工夫他卻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到底是為什么?她坐在沙發上陰郁地想了一會兒,看到扔在桌子上的電視遙控器,心里靈機一閃。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打開。
電視上是一則醉漢當眾毆打交警的新聞。沒什么呀,到底怎么回事?
夜已深沉。宋擲成坐在車里,看著那個電玩城的出口。等了近一個小時,他期待的身影才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男的英俊挺拔,女的俏麗多姿。臉上掛著同樣的深深笑意走到停車場。
宋擲成一路跟著韓燁的賓利駛到高煤凰的公寓。看著高煤凰從車上快快樂樂地走下來,快快樂樂地同韓燁作別。兩個人黏黏膩膩站在半天也沒有分開。宋志成的車就停在路邊樹蔭的暗影里。車子連帶宋擲成的臉上都被枝葉間透射而下的燈光照得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真是個愉快的晚上。我今天真開心,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了,韓燁,謝謝你。”高煤凰抬頭看著韓燁,笑著說。
“不要讓我太飄飄然了哦!要謝的應該是我吧,哪個女生愛陪我做這么孩子氣的事情呢?”韓燁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身姿、長相、態度、談吐,都是男子中的一流。最最重要的是,每每和他說話、相處,都讓人舒服燙貼、如沐春風,該是個戀愛的好對象吧。
高煤凰縮縮鼻子,舒眉一笑:“那我走了,再見。”
韓燁笑著阻攔:“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高煤凰略微一怔,她從沒想單獨要求他進自己的房間,上次畢竟有個萌萌在。這……
韓燁笑笑說:“逗你的,快把你的眉頭舒開吧,我可不想因為我的一句玩笑讓你平添了愁容。”
高煤凰被他逗笑了,反而覺得好像是自己不太大方了,暗自著急,慌忙解釋說:“其實沒關系的,要不,進去坐坐?”語氣很虛無。
韓燁輕輕說:“還是算了,已經很晚了,明天還有事,一坐又要很晚。”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知道不進去實在不是因為明天的公事,卻都客氣的笑笑不再深究。韓燁歪頭調皮地說:“為了彌補我心靈上的小小創傷,抱一抱我怎么樣?”
高煤凰瞪大眼睛撲哧樂了,張開手臂和他抱在一起。
韓燁把瘦弱美麗的高煤凰抱在懷里,看她在自己懷里綻放的微笑,想:看來,我的小龍女,還是沒有像我對她一樣心動呢!我已經心跳如鼓,她卻可以這樣彬彬有禮,看來,我依然要努力呢!
宋擲成在黑暗里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靜靜的,像座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