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說得是介于大巴山與秦嶺之間,素有“千里房陵”之稱的地方。
自上古先秦起,房陵就被建都長安的王朝默認為流放之地。從那時算起,不知道有多少王侯將相、皇室貴族被流放于這里,在此終老一生。日出日落,滄海桑田。歷史車輪傾軋下的改朝換代沒有停息過,所以,房陵也不斷迎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天潢貴胄,讓人的注意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關注著這里。
隋滅唐起,房陵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貞觀之治”的恩澤,自從前隋廢太子楊勇的家人被遷移來后的百余年間內,房陵似乎已經淡出了大家的視野。
一代天可汗隕落,其懦弱的繼承人造就了一代女皇武則天的崛起。為了自己能名正言順的登上帝位,竟然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剛剛登基不過兩個月的皇帝李顯借口廢黜,貶為廬陵王,軟禁于房州,于是,沉默已久的房陵又開始熱鬧起來。
此時的房陵被劃為縣,歸房州治,隸山南東道。
卻說距房陵縣東南百余里地方的萬山叢中,有一個不起眼的村落,名字叫做陳寨,又叫葫蘆坳。得名的原因是山村處于一座葫蘆形的大土崗上,“葫蘆嘴”坡頭地勢稍低,往葫蘆屁股逐漸上升,比周圍平野高處十余米左右。貼近崗東,一條清澈的河流依戀婉約的流出一個三道彎,給村民留下一段飲用洗滌的便利,隨后默默的向前流去……。
西望是諸葛山,山上松衫茅草、郁郁蒼蒼,年復一年的延續著陳寨的縷縷炊煙……。
村中定居著近百戶人家,陳姓居多,雜姓不過十來戶,高低式樣大致相仿的泥房瓦舍,新新舊舊、重重疊疊從葫蘆嘴擺到葫蘆屁股。其間塊土空隙,被漫不經心的點綴著槐樹、樟樹等等,新株婷婷,老樹虬枝,各具儀態。
本應該是一個寧靜的山村,務農為主,農閑時上山打獵、搜尋菌類野菜等物改善生活,多出來的,晾曬成干貨,送到縣城交換一些食鹽鐵器,倒也可以自給自足、其樂融融。
可這本屬于世外桃源一般的寧靜,卻在幾年前被打破了。曾幾何時,盤踞在諸葛山上的山神竟然不再眷顧他們,不知道那里來的什么山魈野獸,很是兇惡,嚴重干擾著村民的生活。
首先受害的是為了改善生活而上山狩獵的村民,接二連三的失蹤讓大家心里充滿了警惕,后來僥幸逃回來一個,也是被嚇的幾天起不了床,待到有人問時,才想起告誡大家,說山上出了像是豹子的野獸,全身漆黑,快如閃電,令人措不及防。
后來村里的善獵者結伙上山,結果去了二十余人,死傷了七八個,弄的整個山村愁云密布,哀聲遍野。再也不敢提及上山的事情,村長派人去縣里報官,倒是派來幾個據說是武藝高強的差役,結果屁股尿流的只跑回縣城一個,于是就再也沒有人來了。
就算是不上山狩獵,那日子還能過得去,畢竟每家還有田地。但雪上加霜的是,前年突然有人看見,那野獸的背上竟然駝了個遍身紅毛的怪物在山間奔走,從那時起,就連村子里也不太平起來。
本來那野獸一般只在山上盤桓,也不危害莊稼,自從這個紅毛怪物出現后,事情起了很大的變化,紅毛怪物經常禍害村民的莊稼,而且在夜間會潛入村子里,先是雞犬,后來到牛羊,稍有不慎,便被其拖去。
所幸的是那紅毛怪物沒有傷過人,而傷人的野獸不曾進過村落,如此以來,才不至于陳寨村民陷入絕望,就算如此,本來自給自足的生活環境也被打破,百姓們不敢上山,就連遠處的農田也不敢去擺弄。
日子過到如此田地,才想起前些年廬陵王修建行宮正一直招募工匠,于是村里有些手藝的青壯,都三三兩兩的離去,不過才一年光景,村里大部分都只剩下老弱病殘,其余人都出山各找門路去了。
這一天日上三竿了,陳老漢才推開房門,心有余悸的馬上朝西山方向偷偷望了兩眼,看見沒有什么情況,于是走了出來。
昨夜天氣晴朗,甚至大家在歇息之前,還看見漫天的星光,可過了三更之后,于西山那邊傳來震天的雷鳴之聲,一陣到拂曉時分方才安寧,雖然不知那是為什么,但在大家的心里總是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今日葫蘆坳的人,都不敢輕易走出家門。
陳老漢這也是沒有辦法,他家水缸的水昨天就已經干了,誰也沒有預料夜里的變故,所以也沒有挑水,到如今已經快到晌午,家里別說是洗菜做飯了,就連那洗臉的水兒都沒有一點,他不得不走出來看看情況。
在院中站了一會,陳老漢嘆了一口氣,提起水桶,吆喝起隔壁的秋三,又磨蹭了一會,兩個人才一起出門,朝崗東的葫蘆河走去。
他們兩人都算是陳寨的莊客,只有一點區別,秋三是外來的莊客,而陳老漢卻是陳寨地主陳員外的本家遠親。兩人都是五十來歲的年紀了,要是再年輕一些,他們也想去縣城不再回來,可是過了半百之年,也舍不得這片土地,寧愿死在這里,也不愿意出去了。
出了這么一檔子事,陳員外早就攜家帶口的遷往房陵縣城居住,宅子里只留了幾個老家人負責收賬,陳老漢和秋三兩人,到了葫蘆河邊,看著對岸稀稀落落的莊稼,心里發愁,要是這么下去,交了今年的租糧之后,他們還能余下多少糧食糊口呢。
“他叔,昨夜那雷打的,你聽見沒?”陳老漢問道。
沒有急著打水,兩老漢將水桶放在那里,竟聊了起來,想來是回憶起昨夜的電閃雷鳴,渾然忘記埋伏在村莊四周的危機。
“那動靜,估計除了村南的劉聾子,誰都能聽見了。你別說,昨夜我偷偷透過窗縫,看見西山那里紅云籠罩,說不定要出什么寶貝了。”秋三回道,在言語中透露著自己的膽大。而陳老漢嘴巴一撇,心道,你就吹吧,就算你膽大,天那么黑,虧你能看見紅云。
不過他也不說破,接過話題道:“寶貝管個屁用,要是老天接著這次發威,讓山神爺和他的那護山神獸早點歸位,讓咱們這些老骨頭能過幾天太平日子就好了。”
“你聽那老窮酸的話,他要是什么都知道,還用在員外家教書,還用跟著員外一起去縣城,直接不想個辦法讓咱們陳寨過好日子了。何況他在縣城也不安穩,聽說官府還在找他……。”
陳老漢看秋三不信那教書先生,連忙為其辯解道:“先生的話總不會錯的,肯定是咱們村里歷年上山捕獵,殺戮太重,以至于激怒了山神爺,才放出護山神獸震懾周圍,那紅毛怪物就是山神,先生親眼見過,不會錯的。”
“我聽先生說啊……。”雖然四周并沒有人,但是陳老漢還是低下聲悄悄說道:“前些年來的廬陵王,是真命天子,遲早要登基做皇上的,山神爺這次出來或者是為了顯示威力震懾宵小,來保護廬陵王的。”
秋三明顯有些不屑,搖搖頭道:“保護那皇上,也不能坑咱平頭百姓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反正就算是天大的皇威此時也管不住著陳寨村,所以言語中顧忌少了很多,秋三說:“他叔,現在是女皇上,那廬陵王還是她兒子,你說說,這當娘的怎么就把兒子送到這房州呢?”
這個話題,就明顯超出了兩個老漢的認知范圍,于是漸漸的冷場了,四周顯得有些壓抑,兩人走到河邊,往準備往桶里裝水。
無意間瞄向河對岸,秋三馬上直起身來,仔細的看了一眼,趕緊拍拍正蹲那的陳老漢,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他叔,快跑,山神爺來了!!!”
陳老漢嚇的手一抖,木桶掉進河中,順著水流迅速的飄往遠處,不過也顧不得了,忙站起順著秋三的眼神看去,可不,一個全身通紅,衣衫襤褸的人剛剛走到對面的岸邊,和傳言中的山神爺簡直一模一樣。
顧不得水桶,連喊也喊不出來,頭一扭朝著村子奔逃而去,見鬼……。
心里狂喊著:山神爺怎么白天就要進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