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懿軒沒有醒來，他太累了，前日幾乎是馬不停蹄的來到房陵，在陳府內也沒有休息什么，就被趙捕快請走，然后又來往于義莊和縣衙之間數次，剛才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一直到凌晨，身體實在撐不住了。

他睡的很沉，但是那個跳窗進來的人卻也沒有什么動作，卻是呆呆的站在楊懿軒床前不動。借著黎明漸亮的初暉，漸漸顯出小仵作三道那有些稚氣的臉龐。

不過此時稚氣已經被一種復雜的神色籠罩，就那樣站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很久，楊懿軒這一睡很放松，渾然忘記了自己現在居住于官衙的后院之中，夢中當然也就沒有了那種陌生感，連日來的疲憊，也讓他忘記了應該有的那份戒備。

直到辰時一刻，才恍然睜開雙眼，翻了個身，卻被小仵作那直愣愣的眼神嚇了一跳。

真的嚇了一跳，心里暗自責怪自己放松了警惕，手卻不由自主的往枕下摸去，裝著手槍和望遠鏡的包裹還在，馬上又為自己的多疑有些慚愧起來。強笑道：“你什么時間進來的，倒是嚇了我一大跳。”

三道卻是沒有注意到楊懿軒那近乎失禮的動作，好像有著重重的心事一般，聽見楊懿軒說話，才將眼神凝聚起來。

嚅諾的張張嘴，又沒有發出聲音。在楊懿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向前幾步，緊挨著床沿，“嗵”的一聲跪了下來，話沒有出口，就開始哽咽，說道：“先生，我是來認錯的，三道對不起先生。”

可能是剛剛醒來反應還是有些遲鈍，楊懿軒下意識的用手一撈，卻撲了一個空，連忙一錯身從床上下來，來不及穿鞋，用一只手抓住三道，想要將其拉起來，但三道明顯跪的十分堅決，楊懿軒大意之下，竟然沒有能將其拖起，反而自己的身子一歪，導致了十分狼狽的一個踉蹌。

“你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

抬頭看看窗外，已經是日上三竿，不算是大清早了，于是這句話也沒有好意思說下去，只是站穩了身子，重重的將三道拉了起來，回頭再去尋覓自己的鞋子。

而三道很溫順的走到床腳，將其的鞋子拿過來，低身放在楊懿軒腳下，然后退到了旁邊拱手而立。

有些搞不明白三道這是唱的哪出戲，楊懿軒完全迷糊了，而且昨天睡覺的時候，他清楚的記得是自己親手插上的門閂，這三道是從哪里進來的。就算是認錯，也不用這么詭秘吧。

“你從那里進來的？”楊懿軒指了指窗戶。

三道點點頭，道：“昨日回去之后想了很久，覺得自己欺騙了先生，心里很不安，住的地方也不遠，所以就連夜來了，可是怕耽誤先生休息，不敢喊門。在外面等，又害怕被人撞見了不知如何解釋，所以就冒昧的先進來了，請先生恕罪。”

“進都進來了，還恕什么罪？”楊懿軒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讓你這么不安，莫非還想哄我，讓我再教你一些東西嗎？”

“是！”小仵作三道回答的很干脆，但是話音一轉，接著說道：“三道是騙了先生，前兩日由于被先生對于驗尸心得所吸引，三道自十三歲就在衙門當仵作，當然知道先生的那些心得對于仵作的今后十分重要，所以……。”

小仵作三道頓了頓，似乎在下什么決心，但楊懿軒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趁著三道說話的功夫，穿上鞋繞過去，將門打開，一股清新的空氣頓時迎面而來，讓楊懿軒的精神抖擻不少。

只聽著三道繼續說道：“……怕先生藏私，不將驗尸之法傳授于三道，所以就自作聰明，故意偽造了一些尸身上的破綻，再故意讓先生看見，以套取先生的驗尸之法……。”

聽到這里，楊懿軒有些訝然，轉過身走到三道面前，問道：“你的意思是……。”

“現在不敢再瞞先生……”三道的牙齒輕輕的咬了一下嘴唇，隨即接著道：“那些繩索，其實是三道平日從衙門里拿到義莊使用的，趁著先生沒有注意，自己打成繩結，在適當的時候再拿出來，第一是為了考究一下先生的本事，第二是引起先生對三道的好感……。”

聽到這里，手擺了擺，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三道剛才那個咬嘴唇的動作，已經落入了楊懿軒的眼中。而且這些話三道說起來極為流利，顯然是已經打了無數遍的腹稿，內容因果也極為經得起推敲。

但就是這樣，更加引起了楊懿軒的懷疑，再聯想昨夜何力等人的態度轉變、三道一夜之間的情緒反差，還有這詭異的案情，如果他在沒有什么想法，那真的枉費了幾年的警校生涯了。

“繩子是偷偷換了的？”楊懿軒問。

“是，沒有人注意那些被人用來上吊的繩子，早就被我埋了起來，因為別人都說不吉利。”三道回答的很快。

“就是為了討好我，好學驗尸之法？”

“是的，先生，是我錯了，請先生責罰。”

……。

楊懿軒無語了，他想不透到底此案有什么內情，竟然剛剛有些眉目，這些捕快們就要冒著甘愿受責罰，也要中止的地步。

要不是轉彎如此快，楊懿軒說不定也真的會相信三道這般說辭。基本上沒有破綻，也就是要斷絕陳員外之死與其他人的關系之心情急切的程度，才會如此的容易被楊懿軒看出來。

但是他能說什么呢，衙門都不想多事，自己不過是一個臨時被請過來的閑人而已，如此的這樣搪塞自己，還算是給足了自己面子，若是不然，自己哪里有查案的權力呢？

心情一黯，剛起床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每個人都不會開心。喃喃說道：“你啊，怎么會這么做呢？”

一語雙關，也算是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誰知那邊三道面朝楊懿軒，又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頭，道：“請先生原諒！！”

這種禮節倒是把楊懿軒下了一跳，雖然才穿越至大唐不久，但是卻知道大唐這個年代是不輕易的給人下跪叩頭的，這也是他感到慶幸的一個原因之一，至少不用做磕頭蟲了。

在大唐，一般跪拜“天地君親師”，平常人，除了奴仆之外，就算是平民見了官員，也最多只是一躬了事。但是“天地君親師”自己與三道那一條也不沾邊，怎么會給自己行此大禮。

連忙上前要扶起三道，這時門口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讓他跪著吧，如此小小年紀就撒謊騙人，要給點教訓才是。”

楊懿軒一扭頭，卻正是趙捕快一臉嚴肅的說話，顯然他也沒有睡好，眼角還有濁黃色的污垢沒有擦拭干凈，襯托著眼內的血絲，更能顯示出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