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莊公會全稱上海錢銀業公會,在民國時期,坐落在寧波路276號。上海最早的錢莊是由一位紹興籍的商人開設的煤炭店,在經營煤炭的同時,也兼做兌換銀錢。后來,逐步做大,放款于船幫與店鋪之間,之后,又形成了錢業,錢莊的雛形形成了。
寧波路上的錢莊,鼎盛時期就達80余家。
這天寧波路上車水馬龍,將這條原本就不太寬的馬路,擠得水泄不通,人力車,小轎車,行人穿梭其中,大大小小的錢莊一家接著一家,什么裕康,寶大,信生,宏源,泰興等錢莊的燈箱牌,一個挨著一個,蔚為壯觀。
一輛人力黃包車正飛速的穿梭在大街上,朝著寧波路上駛去。車上坐著的是頭戴禮帽,一身黑色洋裝的梅可卿和身著中式衫褲的梅昌鴻。
黃包車駛過一群人,前方排著一條長龍的隊伍,引起了梅可卿的注意,她不禁問車夫道:“師傅,這么多人排隊,這是在做啥呀?”
“先生你不知道嗎?買米啊,唉,米價又漲啦,原來一石賣到400法幣的,現在要845元法幣,唉,還沒有貨,老百姓買不到米啊,只能連夜就排隊等在米店前啊。”車夫大聲的說,深怕坐在后面黃包車里的客人聽不清。
“那這些人晚上就開始來排隊了,是嗎?”梅昌鴻問道。
“是啊,先生,你們一定是大戶人家吧,現在市面上有錢都買不到米啊,唉!這米都不知去了哪里了,鈔票貶值的厲害啊!”車夫加快了速度,向著寧波路上駛去。
“一定是有人大量的囤積米糧,直到市場無米可買的時候,就高價拋售,賺取黑心錢,唉。”梅昌鴻氣憤的說道。
可卿望著那群等在米店前一個通宵的買米的人,嘆了口氣道:“當今世道,竟然有如此之政府,置百姓利益不顧,中飽私囊,囤積物資,從中漁利,實所未聞。”
黃包車叮鈴鈴穩當的停在了寧波路276號門口。
今日參與錢莊公會會議的,其中不乏胸掛懷表,長袍馬褂的先生,也有西裝革履的年輕俊杰。
錢莊公會的前身是晚清時期的船幫會館,后來改為錢莊公會。梅可卿腳步剛跨出車廂,就聽見一聲:“梅掌柜,在下恭候多時了。”
梅可卿循聲而去,原來是恒豐錢莊的馬掌柜。
“這位是……”馬掌柜看著梅昌鴻,疑惑道。
“哦,在下梅昌鴻,梅掌柜的長兄。”梅昌鴻欠了一下身子。
“哦,原來是梅少爺,幸會,梅老太爺今天沒來嗎?”馬掌柜問道。
“家父年事已高,腿腳不太方便,故以后的錢莊公會事宜,不再出面。”梅可卿大方的說著。
“好,今天與會的各大錢莊掌柜的都到的差不多了,就等著梅主席呢。”馬掌柜笑著說。
梅可卿感覺今日與會的錢莊老板中,多出了許多新面孔,正在疑惑中,馬掌柜似乎看出了可卿的疑慮,拉著可卿一旁,悄聲說:“現在寧波路上又多出了二十來家錢莊,據說都是汪政府的人。”馬掌柜將“汪政府”三個字的聲音壓得很低,還不時的左右看看。
“哦,這就奇怪了,照理,新進入公會的錢莊,程序上是應該對股東以及經理人的身家,資望嚴格審查后,再有全體公會會員投黑白子表決入會的,這樣才能保障錢莊的信用,可是……我不知道這些新錢莊的設立,有沒有通過這些法定手續?”梅可卿一臉疑惑。
“嗨,哪有這些程序啊。”馬掌柜說到此,機警的四周看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繼續說:“這些個新莊啊,嘿嘿,都是76號的皇親國戚啊,他們都不需要通過錢莊表決,只要向汪偽財政部遞上一根條子,就可以拿到營業執照了,也就理所當然的成了錢業公會會員了。”馬掌柜伸出手指,做了一個七字的手勢。
一旁的梅昌鴻聽后立馬說道:“竟有此事?這好像也太過分了,要知道新莊的成立,由所有的公會會員表決,那也是對新莊的信用的一種審核啊,再說了,沒有經過資產的審核,何為會員?”
“梅少爺,您還是小聲為妙啊。”馬掌柜用食指豎在口上道。
正說著,就見一男子,身材瘦小,穿著一件咖啡色夾克皮裝走了過來,看見梅可卿,笑著說:“想必這位就是錢莊公會梅主席了,在下是福來錢莊的葉紹康,以后,還請梅掌柜的,多多關照。”說完,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梅可卿,可卿定睛一看,名片上除了有福來錢莊字樣以外,在名片的顯眼處還印有76號特工部的字樣,這讓梅可卿本能的警覺起來。
一旁的馬掌柜乘機拉著梅可卿道:“梅掌柜,時候不早了,該主持會議了。”
“葉先生,在下先走一步了….”梅可卿正欲離開,卻聽見葉紹康說道:“且慢。”
可卿止住了腳步。
“梅掌柜……我們福來錢莊,積極地響應了汪政府財政部下發的命令,早已經將法幣棄之,改用中儲券這種新幣了,梅掌柜既然是工會主席一職,理當大力推行新幣,積極的配合政府的貨幣改革制度,在行業中起帶頭的作用,為新幣的推行推波助瀾,這…..我想……應該是今天會議的議程吧。”葉紹康一字一句的說著。
“葉先生,任何一個國家,一種貨幣的推行,并非靠一兩個人就可以快速的流通于市場的,中儲券推行的結果如何,我想…..也并非我一人說了算,還需聽聽眾多的呼聲,恕不奉陪。”梅可卿說完,頭也沒回的徑直進了公會小禮堂。
各莊掌柜的,見梅可卿步入禮堂,也就停止了交頭接耳,大家都望著這位俊朗的先生。
“連日來,我相信各莊也都一夜之間,知道了一種叫中儲券的鈔票,發行至今,相信大家對此種貨幣在金融市場的結果,也有目共睹。在座的都是搞金融行的,我相信這個道理還是知道的,任何一個國家,只要發行新貨幣,就必須要有充足的國庫準備金做后盾,我們國家現正面臨著戰亂時期,敵偽軍費浩繁,國庫空虛,試想,這樣的狀況下,發行所謂的中儲券,吾以為,實在不是時候…..”梅可卿話還未說完,就有人搶著說話了。
“對,梅掌柜說的對,這明擺著就是以戰養戰,套取淪陷區的物資嘛,居心叵測啊。”
“是啊,再看看現在中儲券的面額,由最初的200元面額,到后來的500元,1000元的,5000元的,據說下星期就會有10000元面額的了,短短幾個月,面值提高百倍,惡性膨脹,可見一斑啊。”一位年約五十左右,身著長衫的寶大錢莊的老板說。
“我們都不想用這種陰冥幣,用了倒霉啊。”不知是哪位掌柜的發出了抗議的聲音,當時大家都憤憤的將中儲券稱之為“陰冥幣”。
“對,對,拒用中儲券,只要錢莊公會的所有會員聯合起來,大家一起拒絕用,那么“陰冥幣”就無用武之地了。”一位錢莊掌柜站了起來,憤怒的表情,感染了整個會場情緒,有些錢莊老板也紛紛站了起來,激動的表示,不愿意使用這種毫無價值的錢幣。一時間,會場上有些失控。
“大家靜一靜吧,最好說說,如何具體的來拒用中儲券呢?”馬掌柜站了起來說。
此時大家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有的說從源頭上堵截中儲券的發行,有的認為促使中儲券發行權,將中儲券與法幣的匯兌穩定下來,并且停止還在瘋狂印制的中儲券。
此時,一直在觀望的梅昌鴻站了起來道:“我提一個小小的意見,不知可行否?吾認為,剛才各莊的掌事的意見都很好,而且都提到點子上了。我借鑒國外的做法,就是要讓民眾阻止一樣東西,首先就得先讓民眾了解這東西的危害,我提議,在上海的法租界成立一個中央特種宣傳處,不遺余力的將這種貨幣的危害解釋給百姓們聽,再則還可以推出”拒用中儲券周”這樣的活動,將這種貨幣的結構,以及它對社會造成的危害用印刷體形式,展示給民眾,這樣會起到直觀的作用,效果也會明顯一點。”
“這個辦法好啊,哎呀,梅少爺畢竟讀過洋書的,就是不同啊。”席間,一位錢莊的掌柜道。
“是啊,如果結合梅少爺想法和眾人的精華,我想,這中儲券馬上就會退出歷史舞臺。”一位錢莊掌事的說。
大家議論紛紛,正在為哪一種的方法可取而交頭接耳,忽聽一聲:“不可能。”
站起來說話的就是那位身著咖啡色皮衣的福來錢莊的朱紹康。他的一聲“不可能”,把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他。
“我是福來錢莊的朱掌柜,我先告訴大家,福來是第一位響應使用并推行中儲券的錢莊,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所謂的國共聯合抗日,最終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汪主席高瞻遠矚,和平救國,進行貨幣制度改革,吾以為,中儲券的發行,從根本意義上就是整頓混亂的國名政府金融市場,取代法幣的地位,也是刻不容緩之舉,你們的眼光要放遠一些,九一八事變之后,東北三省就已經是日本人的天下了,現在上海也已經成了日本的殖民地,接下來,乃至整個華東都會淪陷,大勢已定,中儲券是唯一一種經日本政府承認的在華使用的貨幣,有眼光的掌柜的,應該知道,它不會貶值,只有增值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