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之后，小雨坐大巴回家。

雨季，年久失修的老橋，超載的大巴。

于是就這樣，釀成了悲劇。

那個雨夜，David在小雨的遺像前哭昏了過去。

醒來后，看到小雨蒼老的父親，David眼里又涌出眼淚。

David提出要去小雨墳前去看看她。

小雨的父親不置可否，像是沒聽見一般繼續做著手頭的事。

David跪在他面前，懇求他帶他去小雨墳前。

“你走吧，我不會帶你去的。”嘶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可怖，不知道他的聲音一直是這樣還是在小雨出事之后才變成這樣的。

David不起來，他想，如果堅持，小雨的爸爸一定會心軟的。

“沒用，你還是走吧，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沒出嫁，你去她墳上算怎么回事？”

小雨的爸爸嘆了口氣，出去了。

David聽到了關門聲，靈機一動，他跟了出去。

跟在小雨爸爸后面走了許久，走著走著，David覺得不對，像是他來時的路，這究竟是要去哪里？難道不是去看小雨？

小雨的爸爸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他，嘶啞著嗓子，緩緩開口，“等會兒就有車去鎮上了，到了鎮上你再坐車去市里，坐火車回去吧。”

“不！”David大喊，“沒見到小雨我不會回去！”

“她清清白白一個女孩子，你竟要去毀了她的名聲么？”小雨的爸爸怒喝，“以后你不要再來了，你，忘了她吧！”說到后面，他眼里又涌出了淚，指著車站的方向，別過頭，說：“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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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David上了車，發車前五分鐘，小雨的爸爸離開了車站，隨后，David下了車。

不見到小雨，他怎能離開？即使小雨真的去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要去她墳前祭拜啊。不知道，小雨離開前，是否有想起過他。

他悄悄跟在小雨爸爸后面，小雨爸爸果真去了墓地。

整整三個小時，小雨的爸爸一直蹲坐在那里，面對著兩塊墓碑，抽著煙，說著話，時而痛哭時而低語。David躲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草叢里，半跪半蹲了三個小時，腿都麻了。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小雨的爸爸才離開。

待他走遠，David才從藏身的草叢里走出來，亦步亦趨地走到墓碑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他怕墓碑上真的是小雨的名字。他寧肯是小雨的爸爸在騙他，只是不想他和小雨見面。

不想面對的終要面對，不想看到的終于看到。

墓碑上，赫然刻著小雨的名字！

瞬間，淚如雨下。

“小雨……”這竟然是真的，David撫摸著墓碑，仿佛是在撫摸小雨的肌膚一般輕柔。

小雨，你看到我來了么？想不到，再次相見我們竟然已經是陰陽相隔。如果知道會出事，我怎么會放你一個人回來？

小雨，你是多么的狠心啊，如果你肯我送你回家，不論生死，我們現在都是在一起的吧？

跪在小雨墓前的David仿佛被抽掉了三魂七魄一般，木訥地瞪著墓碑上的字、流著淚。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后傳來低沉、暗啞的聲音：

“你還沒走？”

David回頭，是小雨的父親。

小雨的父親嘆了口氣，“唉——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都是倔強的孩子啊。”

David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疑惑不解地看著他，難道事情還有什么轉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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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David講到這里，我有些開始懷疑，難道是個迷霧陣么，難道小雨會突然從哪里跳出來么？如同經久不衰的電視劇的惡俗橋段？

可是，電視劇和事實終歸還是有差距的，小雨并沒有從哪里跳出來，她真的已經安眠于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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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下來沒幾天，她媽媽就走了，那時我在廣東，沒辦法帶她，就把她送到溫州外婆那里，一直到六歲才把她帶在身邊。她很乖，從來不讓我操心。后來她上初中的時候，我帶著她回到了四川。帶著她，守著她媽媽，以為一家人就這樣過了。后來她外婆的身體開始不好，她就過去照顧她外婆，然后在那里上學。”講到這里，小雨的爸爸看了David一眼，眼睛里有隱隱的恨意。

“她外婆走了以后，她堅持留在溫州，我怎么問她都不肯說，后來我把她鎖在家里，不許她出門，她竟然絕食。我從來沒想到，她也是個倔強的孩子，跟她媽媽一樣。當初她媽媽就是因為要跟我走，跟家里鬧僵了，她們母女倆還真像啊……”

David看向旁邊的墓碑，那是小雨的媽媽。

“后來，我還是放了她出來，臨走之前她告訴我，告訴我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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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為我，小雨就不會死。小雨的死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怎么會害小雨？可是如果不是我，小雨就不會留在溫州，小雨不留在溫州就不會在那次事故里死掉啊……”

先是低聲嗚咽，斷斷續續說和埋怨自己的話，到后來竟然泣不成聲。

看著眼前這個事業有成的男人，此時竟像個小孩兒般無助地哭泣，我反而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

就是這樣吧，人們常說世事無常，從來都不會料中所有的事情，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我們的醫療，超出我們的想象。而眼前這個正在哭泣的男人，因為這段往事又壓抑了自己多久？

起初是那樣的波瀾不驚，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仿佛那根本只是個故事，和他毫不相干。

后來竟然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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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溫州后的David沒有再去學校，退學手續都是同桌幫他辦的。那年十一月，David去當兵了，離開了溫州。

那次離開之后，再也沒有回去過。

David退伍之后，先去四川看望了小雨的父親，那個不過五十歲的男人，竟已經頭發全白了，兩個人在小雨和小雨母親的墓前喝酒，把帶去的三瓶酒都喝光了，然后在月光下大聲哭喊著、相互攙扶著回到小雨家。

第二天清晨痛哭一場之后，David離開了小雨家。

后來再也沒有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