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安明睜開眼,一片黑暗,是飄飄拉上了窗簾還是天已經這么黑了?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著,直到突然停止,安明才反應過來。
剛才手機響了么?
繼續躺在床上,回想著剛才的夢,如果真的像夢里那樣,木然是個女鬼,是不是會比較好?
客廳里電話響起,安明大聲叫:“飄飄,接電話。”
半晌,電話還在響。
咦,飄飄怎么不去接電話?
安明伸個懶腰,撩起被子,坐起來穿鞋,下床去接電話。
才走到門口,鈴聲就已經斷了。
安明又折回,去找手機。
居然有三個未接,都是飄飄打來的,難道飄飄不在家?難道剛才和飄飄對話,也是在做夢?那客廳的電話,也是飄飄打來的吧?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安明回撥回去,是關機。
呃?這又是怎么回事?
手機再次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是安明嗎?我是飄飄的同學,她現在在醫院……”
腦袋“嗡”的一聲,后面說什么已經聽不到了,問了是哪個醫院,就急忙下樓開車去了醫院。
一路上,紅燈不斷,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接連堵車,一堵就是十來分鐘,安明心急如焚,不知道飄飄在醫院怎么樣了。剛才太心急,居然都忘了問飄飄為什么去了醫院,安明拿出手機,打過去問。電話接通了,可是這邊因為堵車,司機們都很心急,汽車鳴笛一聲長過一聲,這個還未停止那個已經開始,如此此起彼伏綿延不斷,加上心情焦躁,安明根本聽不到電話那邊在說什么,只好掛斷。
只剩下擔心。只能擔心。
飄飄,你不能有事啊!這樣焦急不安的心情,是第二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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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明是個孤兒,7歲的時候被養父收養。
養父是搞科研的,一直沒結婚,收養他的時候已經年屆五十。那時的養父因為體力不支,提前退休,幾乎沒有了任何親人,實在不習慣一個人的日子,無事可做,于是去了孤兒院,想領養一個孩子。
當所有的孩子都圍在一起吃加餐的時候,只有安明一個人在角落里擺弄一堆零件。
于是,養父跟老師指了指那個孩子。
安明大二的時候,養父去世了,給他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
安明沒能見到養父的最后一面,因為火車晚點。
坐上火車之后,安明知道,他已經沒有機會了。對他來說,養父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父愛如山,養父給他的,除了山一樣深厚的愛,更重要的是給了他一個家,給了他一個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和繼續生活下去的意義。
養父出現之前,安明的生活就是那些看起來是廢品的零件們,安明用他們組裝、修改成他想要的樣子。千辛萬苦的做出來,然后再拆掉,然后再重新做成另外的模樣。
養父出現之前,這就是安明的全部生活。
安明有朋友,但是安明并不快樂。沒有歸屬感,不被需要,似乎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可是后來有了養父。
養父需要他這個兒子,需要他一起生活。和養父一起的日子,兩個人都不再寂寞,相互依賴的日子里,因為有了彼此而滿足。因為滿足而感覺到幸福。
如同所有的故事,幸福美好的日子都不會長久。
十四年后,養父不慎在天臺滑到,腦袋磕在矮墻上,當即暈倒。
被管理員發現后送去醫院,第一時間通知了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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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安明正在圖書館。按照慣例,安明去圖書館的時候從來不帶手機,可是那天帶了。而且沒有調靜音,沒有調振動。
當《歡樂頌》在圖書館響起的時候,安明心下一驚。
掛了電話,天旋地轉,安明跌坐在位子上。旁人驚詫和不滿的眼神,讓安明即刻清醒過來。
奔跑著,一邊出校門一邊打電話訂火車票。
沒有飛機,只能坐火車。索性,不是客流高峰期,安明很順利地訂到了票。
只是沒料到,因為某段鐵路在維修,導致火車晚點。等到火車到達的時間其實不久,只是四十五分鐘而已。
可是那四十五分鐘,足以讓安明和養父永遠的陰陽兩隔。
火車到站了,安明的心已經涼了。涌動的人群把已經木了的安明擠上車,坐在位子上,安明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眼淚無聲無息地掉著,安明坐在靠窗的位子,一直盯著窗外。安明沒有去擦眼淚。
窗外的風景,都化成了養父。養父從前生活中的一幕幕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車窗外浮現。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淌著,一只手伸過來,硬生生截止了。
安明一驚,扭頭。
“失戀了?”
一個很清爽的男生,眼睛彎得像月牙,看著安明,笑著。
安明擠出個笑容給他,搖搖頭,“不,沒有。”
“男兒有淚不輕彈,兄臺這眼淚如同淋浴的噴頭……”
話說不下去了,男生盯著安明,看著。
安明愣了,從沒聽過這樣的比喻,他等著對方說下去,對方卻就那樣停止,不說了。
“然后呢?”安明忍不住發問。
“然后,請叫我阿良。”
男生笑了。
很多年以后,回憶起阿良,那個初遇的下午就像發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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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父走之后,安明遇到了阿良。
那個愛笑的男子。
為他驅散了失去養父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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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之后,安明為自己喜歡的那些零件滿世界奔跑著,去看各地各種各樣的展覽,去認識各地膚色不同的作者,去參加各地形形色色的活動。
安明喜歡這樣的生活,奔跑著,創造著。
直到某天,收到了阿良的郵件。安明從大洋彼岸飛到了阿良身邊。
那個愛笑的男子,如今眉頭緊鎖,看著他,安明反而感到了坦然。
從相遇開始,都是阿良笑著為他驅散烏云;現在,安明終于可以反過來,讓他來為阿良做深夜海上的燈塔。
安明不記得阿良口中的木然,不記得曾經見過她,也不記得阿良曾經跟她結婚。
不過,既然阿良說了,那么就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