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甜蜜而苦澀中度過,冬天轉(zhuǎn)眼間就來到了。
一天中午,新峰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在溫暖的陽光下,他感到全身非常的舒服,抬頭望去,越過院墻外面光禿禿的樹梢和一座座房子的房頂,可以看見遠處的山嶺,那里呈現(xiàn)出一片藍色,而近處的山嶺則呈現(xiàn)出一片黃褐色。看著起伏的山嶺,不由得想起小時候,他和同伴們經(jīng)常在山里玩時的情景,在他六歲時,就隨著父母去山里割草,那時沒有肥料,都是把青草做肥料。有時,天還沒亮,他就被喊醒,坐在牛拉的車上,順著曲折的山路向深處走去,天空中,月亮散發(fā)出明亮的光輝,在路上,時不時的會碰到和他一樣上山割草的伙伴們。當新峰回憶起這些長時間被遺忘的記憶時,他感到異常興奮,那過去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里活躍起來,他仿佛感受到自己當時疲倦的感覺,看到了在烈日下,汗水從父母的臉上流下來……
這時,琳輕輕的來到他身旁,她帶著幾份調(diào)皮的神情,突然彎下腰吻了他一下,故意尖著嗓子說:“御膳準備好了,請皇上慢用。”他聽見,笑著站起身來,琳挽著他的胳膊,腳步輕快的向廚房走去,她走得很快,讓他感到,琳在牽著他走。
走進廚房,他看見飯菜已經(jīng)擺在桌面上了,兩人并排坐下開始吃飯。
“咱家的面快用完了,下午,你到咱媽哪兒拿一點吧。”琳一邊吃一邊說。
“行呀,你不去咱媽那兒嗎?”
“我就不去了,我實在是不想見你媽,她的羅嗦功夫太厲害了,有時真讓人受不了,還那么的專橫、固執(zhí),要是結(jié)婚前就知道你媽那個樣子,我真不知道還會不會和你結(jié)婚。”琳臉上顯出不高興的神情。
“咱媽歲數(shù)大了,人就變得羅嗦了,這個我知道的,”停了了片刻,新峰接著說:“以前,我也經(jīng)常為這事生她的氣,不過,有什么話,你就直接對她說好了,多說幾次,也許會變好點的。”
“那我媽比她歲數(shù)還大,也沒見啥時羅嗦過,再說你媽不光是羅嗦,還非常固執(zhí),她總希望所有的人都按她的意愿去做,即使錯了也要照做,這一點我最受不了了。”
“人和人不一樣,不應該強求。”新峰用溫和的語氣對琳說,在說完的這話,他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中,停了好大一會兒,他又說:“咱媽就是那個樣子,我不知道勸說了多少回,這么些年了,也沒見有好轉(zhuǎn)呀,她說話的時候,你不想聽就算了。”見到新峰尷尬的樣子,琳不好意思的說:“我只在你面前說說而已,,你見了咱媽可千萬不要給她說我剛才說過的話,我說出來,只是想讓心里好受些。”
“怎么會呢?我知道該說什么的。”
這時,新峰聽到走進院子里的腳步聲,這聲音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腳步急促,鞋底在水泥過道上發(fā)出清晰的摩擦聲。
“咱媽來了。”他小聲地對琳說,他怕母親一到客廳找不到他們,于是趕緊放下碗筷,站起身,快步跑到院子里,剛好母親也走到客廳門口。
“媽,我們正在吃飯呢,你吃了嗎?”
“吃過了,琳呢?”母親削瘦的臉上浮現(xiàn)出難得的笑容。
“還在廚房,你先在客廳坐一會兒,我們一會就上去。”
但是母親并沒有去客廳,而是跟著他進了廚房,他給母親搬了一把椅子,她并沒有坐,只是站在那兒。
“媽,我給你盛一碗飯吧。”琳說著就去取碗。
母親擋住琳說:“我已經(jīng)吃過了,你們趕緊吃吧,”聽到這些,新峰心放下了,這幾天他經(jīng)常去老院子,陪母親說說話,給她說了許多琳的好話,還有其它的許多事情,看來母親已經(jīng)接納琳了,于是他們?nèi)艘贿吚页R贿叧燥垺?/p>
吃過飯,琳把碗拿到盆里正準備洗,母親走過來,要給他們洗碗,琳堅決不讓:“我們自己吃飯怎么能讓你洗碗,就算你在這兒吃飯了,也不能讓你洗碗,不然說出去讓人說我們不懂道理,”母親卻說:“我閑著也是閑著,洗個碗有什么,好了好了,你們都出去吧。”說著,就推新峰走,看來今天母親是非要洗了,他知道母親的脾氣,就對琳說:“咱媽要洗就讓她洗吧。”沒辦法,琳只好跟著他出去。
他們回到客廳不久,母親也上來了,這時,琳正在打毛衣,他怕母親說話羅嗦,也坐在客廳陪著。
“打毛衣呀,我年輕的時候也學過打毛衣,可是我老是學不會,到最后連個襪子也沒打成過,你爸整天老說我笨。”母親說著也坐在沙發(fā)上。
“哦,我見冬天里沒事可做,就買了些毛線打毛衣,到過年的時候,我給你和我爸每人打一條圍巾。”
“我們用不著,你就別打了,”母親聽了這話,神情變得很高興,停了一會兒,她說:“哎呀,你的手真巧,我笨得連個毛衣都不會打,哎,你手真巧!”
這時,琳沒有吭聲,低著頭打毛衣,母親停了一會兒又說:“新峰小時候的衣服都是他奶奶給做的,我就是學不會,整天和你爸上山干活,有時就是想學也沒有時間,新峰小時候一直都是他奶照看的……”她說著,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母親說著看了一眼琳,見沒人說話,眼里露出茫然若失的神情,一會兒又接著說:“新峰小時候就是喜歡看書,他弟弟新飛就不愛看書,整天只知道玩。”母親開始談自己的兩個兒子,眼里又露出歡喜的神情:“剛從初中畢業(yè)時,新飛就不愿意再上學,回到家里又不想干活,沒呆多長時間,又要出去跟人家學做飯,去了幾家,總是呆不了多少天就回來了,算命的說這是命里帶來的……”
聽母親說這樣的話,新峰心里很亂,他清楚地知道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雙親,跟著祖父和祖母生活在一起。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母親的性格變得很孤獨,她不大喜歡與人交往,在內(nèi)心深處仿佛缺少什么似的。和祖父母在一起時,家里有什么活,從來都不讓她干,好像是對母親失去雙親的一種補償,但這種善良的愿望無疑對她不利,母親什么也不會干,就連最簡單的飯她都弄不好,更不用說做衣服了,就象她自己說的,新峰兄弟倆小時候的衣服都是老祖母做的,和的父親結(jié)婚后(是招親),母親的生活開始還可以,后來祖父母相繼去世了,家里的生活開始發(fā)生改變,沒人做飯,沒人洗衣服,家里家外亂成一團麻,母親什么也不會,父親的脾氣也開始變得暴躁起來,這一切都增加了母親的不幸。用歷盡滄桑來形容母親所度過的五十多年人生歷程,是再合適不過了,新峰覺得母親特別可憐,他不時的找機會想讓母親快活些,讓母親得到安慰。
可眼前母親的嘮叨卻讓他感到心煩,聽了母親不斷的說話,而琳并沒有什么反應,他心里難受極了,母親像是說給琳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說話時根本不注意別人對她的話是不是否感興趣,只顧自己不停地說。
“我爸干什么去了?”新峰實在忍不住便打斷母親的話。
“在果園里剪樹呢。”
“那新飛呢?”
“出去了,他整天只知道玩,”母親在說到弟弟時,臉上露出了笑容,停了一下她又問琳:“你弟弟多大了?”
“二十。”琳回答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情,但他母親并沒有注意到。
“你有幾個姨?”母親繼續(xù)問。
“兩個。”
“你就不能說些別的嗎,怎么像是查戶口的?”新峰見母親還要問,有點不高興了。
“你也真是的,說話嘛,不就是想怎么說就怎么說,隨便問問都不行嗎?”
這時,琳停下打毛衣,她把毛衣放下來,猛地站起來走進了臥室。
“琳進去了。”他母親臉上露出吃驚的樣子,她仿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一瞬間,她眼睛里露出茫然若失的神色,她用手扶著沙發(fā)的扶手站起來,然后緩慢地來到臥室門口。
“琳,你在里面干什么呀?”他母親有些不安的問。
“沒事,我找個東西。”琳低頭正在柜子里找。
母親仿佛鎮(zhèn)定了一下,她把屋子打量了一下,說:“你把房間收拾的多干凈,我整天老不知道怎么收拾。”
但是,琳沒有回答,繼續(xù)在柜子里找,手飛快的翻里面的布。停了一會兒,她從一些布里找出一塊淺綠色的絨布來,又把柜子原來的東西重新放好后,琳拿著那塊布站起來。
“你把像框放在床頭上好看多了,只要桌子不動就行了。”
停了一會兒,琳和他母親說起話來,語氣也溫和了許多,看來,她還是極力想與婆婆好好相處的,盡管婆婆羅嗦、固執(zhí)讓她不舒服。
“我想用這塊布給洗澡間做個窗簾,你看行嗎?”
“哎呀,用這個布做太可惜了,我那兒有個舊包袱不用,晚上我給你拿過來。”母親連忙說,“洗澡間經(jīng)常又沒人,弄個新的太浪費了,不行,不行,千萬不要用,這塊布做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聽了婆婆的話,琳有些茫然若失,但立刻,她生氣地把絨布扔到床上說:“這么新的的房子掛一個爛包袱,那還不如不掛了”。說完搬了一把椅子到院子打毛衣,她臉色陰沉、一聲不吭。見了這情形,母親臉上露出吃驚的樣子。一瞬間,她不知該怎么辦。她連忙走到床邊拾那塊布,無意中又發(fā)現(xiàn)琳床是鋪的是個紅色的被子,她記得當時這個被子是準備讓他們蓋的,怎么能鋪在床上當褥子用呢,母親心里一急就跑出去問琳:“我給你們結(jié)婚用的紅被子,你怎么能當褥子用呢?”
琳看了母親一眼,生氣地說:“大小都一樣,都是新的,再說剛結(jié)婚鋪紅色的有什么不好的?”
“不行,你趕快換了,那樣鋪是錯的,聽見了沒有呀,我給你們還一個綠色的,那才是褥子,算了,我給你找去。”
母親說著就往里走,新峰見她們吵了趕緊拉住母親,有點生氣地說:“鋪哪個都一樣,你怎么非要換呢,你別那么固執(zhí)行不行?”
琳突然站起來說:“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去換吧,我在你們家有什么權力,我算什么呀,連個保姆都不如。”
母親也大聲地說:“我說也是為你好,別人家的鋪錯了我肯定不會管的。”
他看著沒法就說母親:“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再換。”他希望她們趕快分開,免得越吵越狠。
母親依然在說個不停,新峰硬是把她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