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的事情才讓新峰稍微平靜下來,弟弟新飛又開始讓他煩心。是這樣的:小時候,他和弟弟經常在一起玩,后來從初中開始,他平時不怎么和弟弟一起交流溝通,慢慢的就和弟弟之間產生了一道深深的隔閡。他每天只想著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煩惱,高中開始,他又到鎮上上學,因為是住校,和弟弟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在一起交談的時間也就更少了,當弟弟上初二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弟弟有口吃的毛病,而且有些嚴重,為了說一句話常常把臉都憋得通紅。他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都不起作用,他的心都涼透了。書上說,兄弟是“分形連氣”的人,他們接受了父母的遺傳,他們之中,有一個人疼,另一個就會感受到,這也許就是親人們在精神深處連接的紐帶,這是割不斷、剪不開的。一想起弟弟新新飛,他就想起古詩里的一句話,“兄弟緣枝葉,相親亦相依。”
小時候,他和伙伴經常去離他家不遠處的一個叫槐樹坡的地方玩,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洋槐樹,當春天洋槐花剛開的時候,白白的,很嫩,散發著一股甜甜的清香,那可是本地一種非常有特色的一種菜,人們會把洋槐花摘回來,拌點面蒸著吃,特別的香。有一次他們去玩的時候,那時是夏天,早已沒有洋槐花了,漫山坡都是綠樹葉子,風一吹就發出沙沙的聲音,非常溫柔非常舒服,到了坡陡的地方,他拉著弟弟向上爬。爬了一會兒,弟弟就甩開他們,一個人弓著腰,用小手抓住一叢草或者是槐樹枝,艱難地向上爬,他小小的身子搖晃著。有時坡陡,他干脆用兩手按住地,兩腳用力往上爬。綠色的草汁沾到手上,又合著土變成黑色。他回頭看著他們,笑著喊:“哈哈,我比你們都快,我比你們都快!你們快來追我呀!”這句話他現在還記得很清楚。新飛正得意的時候,一不小心滑倒了,順著坡迅速往下溜,他一急,就跑著去接他,結果把他撞倒了。手也給劃破了,流了很多血,但終于接住了新飛。雖然是一驚,但過后他們都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他們依然高高興興的。
想著以前的事,又想到了現在,看到弟弟現在郁郁寡歡的樣子,他很是心疼。現在,離上船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了,他越覺得時間不夠用了。弟弟性格內向,心也太細了。他首先想讓弟弟靜下心來,不要管別人對他有什么看法,也不要怕自己有口吃的缺點,越害怕,越會對他不利,也就越會增加他的壓力。另外,他盡量找時間和他在一起,開導他。他和新飛約好下午一起去嶺上的地里去修剪蘋果樹。吃過中午飯,他就去老院子找弟弟。
他去的時候,父母和弟弟正在吃飯。
“你吃沒吃飯?沒吃給你舀一碗?”一見新峰進來,母親就說。
“吃過了。”心里想著新飛的事,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我給你舀碗飯吧?”母親象沒聽見他的話。
“我都給你說我吃過了。”新峰有點生氣的說。
“我……我今天……天見見金峰,他還問……問你。”弟弟吃力地說。
“我和他一年多沒見面了,他美術畫得好,這幫了他大忙,讓他在城里找份兒不錯的工作。”他耐著性子聽新飛不連貫地說話,內心難受,卻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金峰頭發……發都掉了好多,象個……小……小老頭。”新飛邊說邊笑。
見新飛笑,他內心微微放松些。
“他可能壓力大,才導致這結果。其實人應想開點,凡事能做好就做好,不能做好,也無所謂,只要盡心盡力就行了。不要做超過自己能力外的事。”他說這話,不單說金峰,也是說給弟弟聽的。
“你們下午去后邊地里,趕緊把那塊地幾個樹的腐爛枝刮掉。刮遲了,腐爛就越大了。”吃飯中間,父親說。
“知道了。”他說。
吃過飯,父親往前邊的地里去了,他和新飛往后邊的地里走。
去后邊的地有兩條路,一條路走嶺上,一路走河灘。嶺上的路曲折不平,路上有的地方能見陽光,有的地方一天都見不到陽光。河灘的路平坦開闊,在最后上一段長長的陡坡就到地里了。他們走河灘,河灘很寬,約一百米。兩邊都是嶺。現在的河灘沒有水,因為上面村里修水庫,把水攔住了。只在水多的時候才放些下來。在他小的時候,河里一年四季都有水,那時候婦女們都把衣服拿到這里來洗,孩子也常到這里來玩。他記得有一年雨后發洪水,混濁洶涌的河水占滿了整個河灘。那時候,河兩邊的高處站滿了看洪水的人。這些情景,恐怕以后是再也看不到了。
“你這幾天晚上去喬村舞廳玩嗎?”新峰問。
“去。”
喬村和他們的村隔河而望。他們的村在河南,喬村在河北。
“舞廳里人多嗎?”
“多……多,鵬飛有……有時也……去。哈哈”說的時候,新飛臉上的神情仿佛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鵬飛也去,他會跳嗎?”聽說老朋友也去,他很感興趣。
“他跳得……不……不好,老踩人……人家女……人的腳……”
“那有女的和你跳嗎?”他關心地問。
“有,昨晚……從舞廳里……出……出來,一個……女……女的和我……聊,她比我……我小……一歲……”
聽到有女孩和新飛聊,他感到很欣慰。弟弟相貌英俊,可惜就是有口吃這個顯眼的毛病。停了一會兒,新飛又說起另一件事:
“我今……今天見……見我以前的一個女……同學,她見了我,笑著問:‘這幾天在家都干什么?’我說:‘在家沒……沒事,正急……急著找活呢’她長得漂……漂亮,說話聲很好……好聽。哈哈。”說起這事,他流露出歡快的神色。
“她人怎么樣?”新峰問。
“她人……人好,有……有氣質,不像……有的女……的喜歡取……取笑人……”新飛認真的說。
又走了十來分鐘,在一個路口,他們離開河灘,拐進一個嶺下面,這里常年不見陽光,那條長長的陡坡出現在他們面前。這真是一條天路,它象一條巨大的白布懸掛在那里。他們沒有停留,緩緩地向上走去。當他們上了一個大坡,來到一塊平地,許多景物盡收眼底,從這里,他們可以看到剛才走過的路,還可以看到他們的村子。停留了片刻后,又上了一個小坡,他們就到了自己的蘋果園里。不一會兒,他們就找到那幾個帶腐爛的樹。他們拿出工具,一邊刮一邊聊。
刮完了樹,他們又開始剪樹,他們剪得并不熟練,但他們都很認真。
這天下午,通過和弟弟聊天,盡管弟弟的口吃嚴重地影響了他與人交流,但是他并不灰心,他還是那么充滿熱情和希望。這讓新峰在無奈中還感到一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