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沐之知道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便從霍霜梧背后走出,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如今荊南與大順開戰,難保漠北不會暗中采取手段,危及荊南、大順兩國安全。想來將士出征,是為保衛國土,護衛自己的鄉民,倘若是因此而給了虎視眈眈的第三人進犯的機會,又不知會有多少家庭因此而慘遭生離死別之痛!各位將士,若是為了家國利益,即可放下刀槍,退回本國,若不是為了家國利益而戰,只是為了個人的功名富貴的話,不妨奔這位霍姑娘而來,天下奇才,哪位君主不希望她為自己效力?捉到自然有重賞!但是,要先過了徐某這一關!”
這一番話,軟硬兼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示之以威,擲地有聲!那些一心為國的,激動得熱淚盈眶;那些為一己私利的,慚愧得低下頭去,不敢目視前方!
卞機見二皇子說了一番話,立馬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不由得心里不爽,又不好發作出來,只得裝模作樣的搖搖扇子,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桑曉戰見著是主子,有些驚訝,主子怎么會跟霍霜梧在一塊的呢?
周睿見著那一身青衣的俊美男子,不由得臉色鐵青。本來青衣是極為低調的,但是,穿在那人身上,卻更顯得豐姿英偉,相貌清奇,飄飄然有出塵之姿。雪地上兩個青色的身影,一個嬌小柔美,一個俊秀挺拔,就像青松護修竹,說不出的淡雅,說不出的般配。
般配!周睿的拳頭握得更緊了,自己居然想到了這個詞!看來人的眼睛不會欺騙自己的心啊。
不僅是周睿,在場的士兵也覺著了。他們看著那兩個俊美人兒,不由得暗暗感嘆:就是畫的畫,也沒有這般好看!多么相配呵!
而高煦聽了那個青衣男子的話,不由得暗暗心驚:這個男人,確是不凡!霍軍師出場的時候,他能夠盡力屏氣凝息,幾乎讓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讓所有人都去關注霍軍師了;可是,當他從霍軍師背后走出,說了那一番話,那一種從容的氣度,那一種自信的風華,絕對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這一份隱藏自己的功力,沒有深厚的內力,沒有過人的智謀,絕對做不到的!此人的身份,怕是不會那么簡單吧?又會跟軍師一起出現,其中必定大有乾坤!
卻說霍霜梧一心想化解戰事,又故意不帶眼鏡,連眾人的表情都看不清,哪里曉得眾人的心理活動呢。她只是覺著,徐沐之說得比自己好很多倍罷了。她心里贊賞徐沐之,不由得轉過身來,抬頭向徐沐之莞爾一笑。
就是這一笑,在這次定紛止爭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什么一笑傾城,什么再笑傾國,都道不盡這笑意!
明媚處如同春日桃花般絢爛,嫻雅處如同秋日素菊般清雅,溫柔處如同和風扶細柳,靜美處如同淡月失梅花!
單以桃花喻之,卻是艷極;單以素菊喻之,卻是清極;單以和風細柳喻之,卻是失之柔;單以淡月梅花喻之,卻是失之淡。
唉,多少意象的組合,才能道盡這一笑之美!
慣了吟風弄月的人,自然能夠揚葩振藻,極力描摹那美麗;在場的兵士,于詩詞歌賦上并不精通,甚至不識字,但是,他們也擁有欣賞美的眼睛。
那一雙雙眼睛都呆住了,只會望著那微笑的女子出神,都不會轉動了——就是有其他事物出現,怕是也搶不走這些眼球的吧。
那極致的美麗,連桑曉戰也打動了,她也是個美麗的女人,但是,眼前這種美,卻是自己沒有的——就連二皇子的寵姬芳菲也沒有的,雖然芳菲的臉蛋更漂亮,但是向來美貌只能動人,氣質才能動心!
就是卞機那只熱衷于功名富貴的老狐貍,這時也是口不能言了。他平生見過多少女人,也沒有見過擁有這種美麗的!這個天下奇才,別說是精通兵法,就憑著這美麗,好好加以利用,就可以縱橫天下了!
真不愧是多年當幕僚的人,就是見著了美女也忘不了縱橫天下!
如果霍霜梧知道卞機在想什么,估計她會殺了卞機的!她向來最看不起用美麗做武器的花瓶了。
眾人是這般反應,那么那一笑的對象呢,又是怎樣的表現?
徐沐之見著那一笑,也有片刻的失神——但是他不能陷在這一笑里面,不能……
可是人的本性是不由得理性干預的,更不是世間一切名利富貴能夠改變的,如果徐沐之對那一笑沒有感覺,那么,他就不是人了,而是一個木偶了。
因此,徐沐之情不自禁的,也對著霍霜梧溫情一笑。兩人靠得很近,霍霜梧可以看得比較清楚,這一笑,實在比漫畫上帥哥的笑容更好看呢。她向來對美男沒有什么免疫力的,那一笑,幾乎把她的心魂都給勾去了。
一抹暈紅,像宣紙上的水墨一般,在她臉上渲染開來。
面若桃花。
徐沐之忽然的,很想把那臉上的桃花給摘下來。
春日般的暖意,在兩人身邊靜靜的彌漫。好像那遍地白雪,處處黑甲,都不再存在了。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對方。
“我對你不僅僅是一點點動心,所以要看著你的眼睛。”
后來,霍霜梧想起這一陣對視,不禁這樣篡改了歌詞。
可是,這壁廂是溫情脈脈,周睿的心里卻已經是寒風吹徹了:桐城里,中軍帳中,你沒有這樣看過我的眼睛——我對你不僅是一點點動心,你卻為何不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敢,還是不愿?!抑或是,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呵呵,還是你太多情了,霜兒,之前有個靖哥哥,現在又有個青衣美男,呵呵。
一抹凄然的笑意,在周睿眼中一閃而過,隨即,他的眼神又平靜得像死水一般。
就在周睿滿心凄然的時候,霍霜梧終于不好意思再這樣對視下去了——她已經覺得自己的臉蛋發燙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成為煮熟的番茄了呢。
徐沐之見著霍霜梧不好意思的別開臉,不由得覺著分外可愛,真想捏捏那小臉蛋呢。
周睿望著那深情互動的兩人,臉上的肌肉幾乎完全硬化了!他的心,就像被人扔到雪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腳,很冷,很痛,冷到幾乎要把痛苦的感覺掩蓋掉,但是,終究是沒有;痛到幾乎可以忽略那冰冷的感覺,但是,終究是不能!
霍霜梧,你為何如此殘忍!在我剛剛看清自己的心的時候,給我的心狠狠的捅了一刀!
周睿終究是忍無可忍,前身向后一傾,頭顱向后一仰,仰天長笑!凄然的笑聲,在空曠的雪地上久久回蕩。
笑罷,周睿對自己的兵士道:“兄弟們,霍姑娘與這位公子說得有理,若不是兩國交戰,漠北也不會趁虛而入,落霜城路上的兄弟也不會死傷那么多!”
聽到周睿提起落霜城路上的惡戰,想起那死傷的兄弟,大順兵士們不由得軍心震動。
“鳴金收兵!”
大順的兵馬,如同潮水般的,退回城去了。
高煦擔心卞機趁機襲擊,連忙做好準備。好在荊南并沒有那樣做。
其實,卞機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因為周睿那一番話,也說到了荊南將士心里去了。荊南與大順,素來沒少交戰,一旦交戰,雙方損失都不少,反而是靜觀其變的漠北占著了好處。荊南與漠北的交界處,老百姓的生活常常受到戰事的滋擾。雖然卞機是專為太子出謀劃策的,于天下事上,國計民生,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關注的。往往一件民間的小事,巧妙的加以利用,也能成為爭權奪利的得力武器。
卞機能成為智囊,還是有些本事的,他看著當前的形勢,也明白霍霜梧跟二皇子的出現是早有預謀,準備妥當的,那悠揚的笛聲,那飄飛的花瓣,那衣裾翻飛的青衣,難道會是巧合么!用笛聲以定人心神,用花瓣營造氣氛,而青衣又給人飄然思不凡之感!怎么會不動人心魂?加之那一首古風,道盡戰爭之苦,那一番話,道盡家國之愁,二皇子的話,更是推波助瀾!人心肉做,軍心又怎么受得了這樣三番四次的動搖?如今連大順也退兵回城了,自己的軍馬,怕是全無戰斗之意了!也罷,算是順應一下軍心,也賣他倆一個人情罷!接下來怎么做,還是讓皇上和太子定奪吧。
想及此,卞機在馬上向徐沐之、霍霜梧作了個揖,說道:“兩位高義,山人佩服!兩位冒死前來,于兩軍中斡旋,一心化解戰事,其仁義之心,日月可鑒!”說罷,下令道:“收兵!”
茫茫雪地終于恢復了平靜。
霍霜梧終于松了口氣。自己這個青衣版香香公主,終于成功了!但是,為什么望著那一片留下了很多腳印和馬蹄印的雪地,自己會想起《紅樓夢》的那句話呢——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