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桂華興高采烈的講著，我看她的表情心里想著今天的一切，雖然很累，但是感覺沒有白去。看到了老兵團的生活，看到了機械化的農業生產，看到了一望無邊的麥田。看到了飛機撒藥的壯闊的場面，看到了女拖拉機手，女飛行員。她們熟練地操做，瀟灑的動作，真是令人神往啊。我想到這又看了一眼丑丫姐，她今天和我在一起一天，雖然沒有說幾句話，但我感覺她好像好多了。瞅我的眼神也溫和了許多，我知道這些日子我把她忽視了，對她的關心少了。我忘記了臨走時她父母對我說的話，想到這，我向丑丫姐走過去。走到她跟前我說：“丑丫姐，”我是故意的叫她丑丫的。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啥也沒說，笑了。我看見了她的兩個笑靨，而且，她一笑的時候兩只眼睛是瞇瞇著，很美很好看。我說：“我發現你最近的小辮子梳的低了，為啥？你能告訴我嗎？”她說：“不為啥，就是好看。”說完使勁的用眼睛瞪著我。我看見她的表情，我放心了，好朋友不用過多的交談，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都能領會其中的內涵。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友誼沒變。我拍了一下她的肩說：“你瘦了，但是更好看了。”她說：“去，該干啥干啥去。”
我走回鋪邊，看到挨著我睡的公蓉蓉不知從哪弄來的一大茶缸子開水，在熨褲線。她把褲子疊好放在鋪上，把茶缸子壓在褲子上。一遍又一遍的來回的壓著，看著她低著頭認真的樣子，我把鋪下面我讓小武技術員給我弄得一塊，大約也就是四十平方厘米左右的木板遞給她說：“給你這個，這個木板硬實。”她接過去笑笑說：“謝謝你，排長。”我說：“你謝啥呀，我還要謝你呢，我今天不在家，你把我扔在地上的泥鞋，泥褲子都洗了。”我瞅了一眼我鋪上疊的好好的衣服，又說：“蓉蓉，你的生活真有規律。而且做得都很認真，我今后的好好的向你學呀。”她說：“我別的也啥優點，就是這點好。”我說：“你愛干凈，愛‘板正’多好啊，以后你再熨褲子就自己拿這塊木板。”她說：“行。”
說到這塊木板，是有一次我趴在鋪上寫東西。鋪上很軟，后面的同學在我的身后鬧著玩。不小心一推，我的鋼筆插進褥子里面了，把我的一只英雄牌鋼筆筆尖插彎了。這可是我來時，我爸爸給我的，我一直都不借給別人用。就怕別人不小心給我弄壞了。大家也都知道，背后也說，跟我借錢行，跟我借筆不行。我看到我的筆壞了，我的兩眼冒著從來都沒有過的目光，看著我身后鬧著玩的人，大發了一頓脾氣。嚇的她們都不敢吱聲了，我手里拿著這筆看了又看，不舍的扔掉。后來，我們在苗圃干活，說起這件事，被小武技術員聽見了。他在回馬鞍山時，特意給我弄了這塊木板。給我木板時說：“三排長，給你這塊木板，你再寫的時候上鋪上坐著寫，把木板放在腿上。”我當時接過這塊木板很感動，對武技術員不知說了多少個謝謝。下班時，他看見沒人注意他，又遞給我一只鋼筆。那時，我們剛認識沒幾天。后來他和小馮好了，我覺的小武技術員是個好人，所以我很支持他倆，也是幫倆傳信的原因。
那時的服裝都是棉布的，褲子蹲下時間長了，一站起來在膝蓋處就鼓出一個包。很難看，穿著這樣的褲子站著，可像是羅圈腿了。所以，大家就琢磨咋樣才能減少這種狀況。想來想去，就用茶缸里裝上開水熨褲線。家庭條件大部分都不好，我們那時家里孩子都多。一排里有個同學姊妹十個，他是老大。下面七個弟弟兩個妹妹，知道的人都叫他家是姜家班，管他爸爸叫班長。孩子多自然條件就不好，別說是穿啊，就是能供上吃的就不錯了。我們女排里這種情況的也不少，可是，相對的來講，女孩子愛美，男孩就不管這些了。說實在的，我也是女孩子，我為了不出包的問題，我一下子做了七條褲子，每天一條。可是像我這樣的那時是真少，因為一開工資，她們說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趕緊給家里寄錢。
我記得還有一個叫王玉英的女同學，為了褲子不出包。中午上下鋪都是直腿上下，這種功夫也是很不一般，也是天長日久練出來的。在苗圃地干活的時候，她都是跑到廁所里換上她帶來的一條干活的褲子。走時再換下來。不厭其煩的每天做著，一開始大家背后議論她，被我說過，后來就不說了。
我看著大家在做著自己的事，說著話。不時的還發出笑聲，很開心。我累了，我等公蓉蓉用完木板，我寫下了當天的日記，寫下了看到老兵團的情景。我感覺有些困了，就躺在睡著了。
正在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見叫我，我睜開眼睛看看是公蓉蓉，就聽她說：“哎，哎，排長，吃飯了別睡了。”我睡的不知是早晨還是晚上了，睜開了眼睛看看是公蓉蓉在叫我。我看了一下表，想起來這是下午五點多了，是要吃晚飯的時候了。我坐了起來，看見地中間的桌子上放著的還是一摞大餅，地上的用水桶裝的從冒出的味道里聞到還是豆芽湯。
我盛了一碗湯，拿了一塊餅，夾了一點咸菜，坐在鋪邊想，吃完飯我要去找連長。我要把今天看見的和連長講，看看我們能不能也吃上饅頭。能不能弄到菜籽把我們連隊周圍也像老兵團那樣，都種上菜。這樣就不用老喝黃豆湯了。我一邊吃著，一邊想著，就看見丑丫姐拿著我的飯盒向我走來。她走到我跟前，小聲和我說：“秋，里邊還有，一會你吃吧。”我想起來，這是三哥早上去東方紅買的。我給了丑丫姐讓她吃，我忘了。我大開一看，還是餅干。我把飯盒放在鋪上，腦里想的就是吃完飯去找連長。
我吃完了飯，出了宿舍往連部走。我往二排那邊看了一眼，看見他們門口站了幾個人，其中有三哥也在那。我想起三哥在開資時，非要還我錢的事。我沒要，我就想他沒有母親，后媽對他不好。從小就沒有人疼愛他，父親也不太管他。他十幾歲就常在我們家，我就想我爸媽都對他好，我們姐妹也應該對他好。所以，他還我錢我沒要。再說，他每次去東方紅時都給我買東西，我更不能要了。現在都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在一起玩了，我不禁笑了。
我到了連部，用手敲敲門框，連長在鋪上躺著。飯擺在桌子上，顯然是還沒有吃飯。我看門開著，就用手敲門框。連長說：“進來吧，三丫頭。”我看連長在那躺著，我說：“連長，您咋了？”連長說：“我呀，我想我兒子了。”我笑著說：“您的兒子那么大了，您想他干啥呀。”連長說：“最近，我兒子要來看我，我說不用來，可他說非要來。”他一邊說著就坐了起來，看見我在笑就說：“我想啊，他來不一定是看我。”我不想聽連長的家事，于是，我就說：“連長，我找您有事。”他聽我說話很嚴肅，就說：“啥事？你說吧。”我說：“我今天和馮桂華還有林士春我們三個，不是到老兵團那去了嗎？”連長說：“我知道，那是三連。咋地了？說吧。”我看了一眼連長說：“我們三個中午在他們那里吃了飯，吃的是饅頭，土豆湯里放的小白菜，可好吃了。”連長聽我說到這，就說：“你要說啥，我基本清楚，不過，三丫頭，高叔就佩服你這一點，你說話不直接，一點一點的介入。你小時候就這樣。”我說：“既然您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他說：“那不行，你得說，說出來我聽聽，看看我的判斷對不對，說吧。”我說：“咱們來了快兩個月了，一直都是在吃餅，喝的黃豆芽湯，您看能不能，咱們也吃上饅頭，吃點帶菜的湯。”連長聽我說完，哈哈大笑，大著嗓門說：“咋樣？我還真沒猜錯，這樣吧。明天讓耿副連長去一趟馬鞍山，找木匠做籠屜。咱們也吃饅頭，種菜嗎，讓耿副連長從場部拿來菜籽。明天爭取種上，你不來找我，這些問題也準備馬上解決的。”我聽了連長的話，很高興，我說：“高叔，那我回去了。”高連長哈哈大笑說：“看來你是真高興了，不然你才不叫我高叔呢。小時候，你爸叫我大嗓門，你也跟著叫，”這時候耿副連長和陳嘉民進來了。他們開始吃飯，我走出來繞著幾架帳篷的四周看。我看連長想把菜種在哪？我小時候就愛操心，在家除了看書，就是幫媽媽干點啥。記得那是我在十幾歲時，是年三十的晚上。街上來扭大秧歌的了，鑼鼓聲，喇叭聲響連天。我家房子后面不遠就是大道。姐姐和妹妹都跑出去看，我也想去看。可我一看姐姐和妹妹都走了，我再走了，扔母親一個人在家包餃子。弟弟還小，父親沒在家。我就沒去看，可心里急呀。我就拼命地搟皮，搟了一大面板。然后，我和母親說：“媽，我去看看就回來。”手里還拿著搟面杖就跑到后面的大道去看秧歌了，我約莫我搟的面皮媽媽可能已經用完，我就跑回來了。可進屋一看，媽媽把我搟的面皮都揉做一團了。媽媽和我說，搟的太多都黏在一起了，沒法用了。我聽了媽媽的話，再也沒出去看。現在，我雖然長大了，可是愛操心的性格沒有改變。
我圍著幾架帳篷轉了一圈，也沒看見在哪種菜合適。我正在轉著看著，三哥看見我在轉，以為我什么東西丟了。就走過來問我：“秋，你什么丟了？”我抬頭看是三哥，我說：“是三哥啊，我啥也沒丟。”他說：“你啥也沒丟，在這找啥？”我想和三哥說沒有用，我就說：“我不找啥，我就是在這看看。”說完，我就回排里了。我走到我排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我看到三哥還站在那傻傻的瞅著我。我沒有多想，就進了帳篷。我進去一看，大家都很興奮，好像剛剛在說什么事，可一看見我進來了就都不說了。我很納悶，但是我不便去問。
我也不說話，故意不理大家。這時馮桂華憋不住了，走到我跟前說：“秋，你告訴我，”我說：“我告訴你啥？”她看了一眼大家說：“你是不是在和你的三哥談戀愛。”我看全帳篷的人都在看著我，我故意說：“是，咋樣？”沒想到我的一句玩笑話，全帳篷的人全呆了，我也不笑，板著臉看著大家。就聽馮桂華說：“偉大呀，偉大。”我說：“這有啥偉大的，有啥大驚小怪的。”我看了一眼表，說：“有上廁所的快去，一會要熄燈了。”大家聽我說，就三個一伙，兩個一幫的去上廁所。我叫上丑丫姐也上廁所，在道上丑丫姐把大家議論我的話都告訴了我。
主要是看三哥總給我買吃的，還有看我時常的在關心三哥，大家都在猜測。我聽了丑丫姐的話，我沒說啥，我就問丑丫姐說：“你說呢？”我丑丫姐說：“不可能，我知道你。”我說：“你的猜測太對了，我不是嫌他，我是總在想著我爸爸和我說過的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就這，我不會。”天雖然已經黑了，我感覺丑丫姐離我近了，還用她那纖細的手臂攬著我。我的心里暖暖的，回到帳篷里我啥也不說，我就想著明天在哪種菜呢？籃球場在哪頭在哪頭墊呢？這時熄燈哨吹響了，我看大家都躺下了，我把燈吹了，也爬上了鋪。我脫掉衣服躺下了，就感覺我旁邊的公蓉蓉總在翻身。我小聲問她：“蓉蓉，你咋地了？”公蓉蓉說完我很吃驚。
我問公蓉蓉怎么了，公蓉蓉說：“排長，我渾身都刺撓。”我說：“怎么個刺撓法？”她說：“鉆心。”我說：“那咋辦呢？”她說：“我今天白天就刺撓，我看了，一片一片的，發紅，一撓就破，還流水。”“肚子上，腿上，好像后背上還有。”我倆在小聲說，怕被別人聽見。我說：“這么晚了，明天一定要去醫院看看。”她說：“行，明天再說吧。”我倆就不說了，我看她老翻身，弄的我也睡不著了。我又和她說：“我去食堂看看有沒有熱水，我去打點，給你擦擦，看行不行。”看來她也是很難受，就沒阻止我。我下了地，摸到燈掏出火柴點上。我拎著燈悄悄地出了帳篷的門，去食堂了。食堂的門在外面掛著，我打開進去了，我就著燈光看到老陸師傅的水壺在那放著。我拿起來試了試里面有半壺水，我拿起就走。
我回到宿舍，悄悄地把水倒在盆里。拿毛巾放在盆里，然后再擰干。我讓公蓉蓉把衣服打開，我把燈擰到最小。我用毛巾給她擦著后背，還不敢使勁，怕擦破了。她一說刺撓我就擦，就這樣，弄到半夜。后來我看她困了。我在邊上睡，蓉蓉挨著我。挨著蓉蓉的那個女生好像聽到了，但是，她沒動。我看蓉蓉不說刺撓了，好像要睡的樣子，我也上鋪上躺下了。我聽見蓉蓉睡著了，我把燈吹了伸手放在地下，我也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吹起床哨了我才聽見。我一骨碌爬了起來，看見公蓉蓉已經起來了。在鋪上疊被，我湊到她跟前問她咋樣了？我說：“走，咱倆上廁所，我看看。”她沒說啥，就下了鋪跟我上廁所了。我到了廁所認真的看了，當時，也年輕沒有經驗。就是給我的感覺是一種皮膚病，是什么皮膚病說不上來。我和她說：“蓉蓉，一會吃完飯，我找人陪你去醫院，別耽誤了。她說：“行。”我倆回到宿舍，我悄悄地和丑丫姐說了，讓她陪公蓉蓉去東方紅醫院看病。我把陸師傅的水壺讓林秀英拿回食堂，讓她跟陸師傅就說我用了。林秀英也沒問咋回事，拿著水壺就去食堂上班了。
那時，我的頭腦很清楚，就是女孩不論得了什么病都不要吵吵，以免給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我沒有說。吃過早飯，丑丫姐陪公蓉蓉走了。我跟連長給她倆請假說是有病了，但是，我沒有說是什么病。連長也覺得女孩字的病，也不便多問，所以也沒說啥。
早上照例出工前各排集合，然后，連長講話。連長說：“同志們，我們今天墊球場。一會大家上食堂拿麻袋，兩人一伙，往回抬沙子。今天就干這個。”他說完照樣問了大家有沒有事，然后還是揮了一下胳膊說：“解散。”大家去食堂拿麻袋，都是裝稻種倒出來的。兩人一伙很好組織，兩個人一把鐵鍬。就跟副連長走了，走到快到河邊時，看到一個大沙灘。大家就一個看一個的咋整，都一樣。把麻袋放在地上鋪平，然后，用鐵鍬往上裝沙子。裝到差不多了，就兩個人，一個人兩個角抬著，前后走。當時我們女排是看男排那樣我們跟著學的。快抬到連隊的時候，我們看到連長拿了一把鐵鍬在那用他大嗓門喊著：“往這倒，往這倒。”原來連長早就選好了地方，是在兩個男排的帳篷前面。我們聽連長喊，都把沙子倒在那就不管了。我回頭看，連長拿著一把鐵鍬一個人在鋪著。
我們抬了一趟又一趟,一開始還數著，后來累的也不數了。一百多人，一趟就六七十袋子。我當時計算了一下，一次按二十斤計算，全體走一趟，就差不多是一噸。也不知道那時的干勁咋那么足，也不多給錢，就知道領導讓干啥就干好啥。也沒有人敢講‘價錢’，干的熱火朝天的，誰也不想拉后面。
當時的場面就像螞蟻在搬家，屢屢行行的。到上午休息時，我們大約走了二十趟。盡管這樣，運過來的沙子在這邊的球場上還是顯得很少。休息了一會接著還干，大約又抬了有二十趟，中午下班了。我心里惦記公蓉蓉，也不知咋樣了？我把麻袋扔在操場上，站在那往小路上看著。后來大王問我說：“排長，你是不在看公蓉蓉她倆？”我說：“是，也不知上午看沒看上病？”大王說：“公蓉蓉咋地了？”我說：“好像是要拉肚。”大王說：“拉肚，咱不是有衛生員嗎？”我說：“你管那么多干啥？大王看我的樣不耐煩，就沒有再問。可是，還是帶著一臉的疑惑和不解。我又看了一會，沒回來，我就進了帳篷。
大家洗完臉就等著食堂給送飯來，都在鋪邊上坐著。楊柳拿起手風琴就拉，一邊拉還一邊說：“久違了，我的朋友。”我看著楊柳的樣子，心里想：是啊，這段時間光忙著種水稻了，一直也沒顧上搞文藝活動。我說：“楊柳，你拉一會吧，讓大家聽聽。”楊柳聽我說，就更來勁了。一邊拉還一邊唱：大家干了一上午的活，有些累了。都躺在鋪上聽著楊柳唱著，拉著，等著開飯。
就在要開飯時，公蓉蓉和林士春回來了。還沒等我問，公蓉蓉就自己當著大家的面說：“沒事，大夫說是牛皮癬，開的藥膏，讓我抹。”說完就把醫院給開的藥扔到鋪上，我看她說了，我也不能替她隱瞞了。于是，我說：“一會吃完飯我給你抹。”這時炊事班把飯送來了，林秀英端著餅，一個男生一手拎著一桶湯，一手端著半盆咸菜。進來還是放在地中間的桌子上，就走了。楊柳放下手風琴，也盛了一碗一碗湯，拿了一塊餅坐在鋪邊吃。
吃完了飯，我給公蓉蓉抹藥。誰也沒有想到，這個藥的味太大了。一打開，立時滿屋子都是味。大家一下子都看著我和公蓉蓉，我瞅了一眼大伙，我板著臉一動不動的看著。大伙看我這樣，誰也沒敢吱聲。下午挨著公蓉蓉睡的那個女生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