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排長走了,是和公蓉蓉一起走的。我把他回家結婚的事透露了,我們排每個人拿了兩元錢送給他,做為他結婚的賀禮。并且每個人給公蓉蓉拿了五元錢,叫她回去好好看病。我和一大幫同學把他倆送了很遠很遠,一直到我們快上班了才回來。公蓉蓉走了是回去看病的,一排長走了,是回家結婚的。按理說都是好事,可不知為什么,我們叫他倆走的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我一想到一排長看我的目光,是那樣的憂郁。在他那憂郁的目光里,我視乎感覺到他對我是那么的戀戀不舍。本來在這之前,我對他沒有任何的想法,也從來沒有正眼的看過他。平時在連里開會,互相說句話,除此沒有過多的交往。他給我的印象就是很老實,不多言多語。長的白白凈凈的,一副書生的模樣。說話速度很慢,但說出的話很有層次,和二排長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性格。很少笑,也不愛大聲的喊。由于他是老高三的,年齡比較大,我們都把他當大哥哥。平時不和他開玩笑,他呢,對我們這幫小姑娘,也不亂說話。我只記得有一次,那還是在燒荒那天。我們排的女同學,被逼到河里站著,在火球呼呼飛的情況下。我們全連人都處在高度的緊張的狀況下,我莫名其秒的聽到一排長喊了兩聲“三排長”。我當時往岸上看了他一眼,只見他拿著自己的衣服在揮舞著撲打落下的火球。我不知他為啥喊我?事情過后,我也沒有問他,他也沒有和我講。通過這兩天他的舉動,我知道,他在心里愛著我。想著這些我的心很亂,我是否應該把他叫住?可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是不允許我這樣做的。
回到連隊集合時,我看到是一排一個叫王樹友的代理了一排長的職務。他正在整理排里的隊形,他可比老徐的話多多了。很活波的一個男孩,也很愛唱,并且唱的很好聽。我被老徐昨天弄的那一出,心里老是不平靜,腦子里老是他的那副模樣。我整理好我排的隊形以后,就呆呆的在想。直到連長來了,我才從沒有必要的亂想中掙出來。我鎮靜了一下,聽連長講話。就聽連長說:“同志們,我去場部開會,場部對我連的生產情況,連部建設情況,非常滿意。準備,這兩天就開表彰大會。這個大會也是現場大會,就是說所有的連隊都來我們連參觀。同志們,我們要做好準備,迎接這個大會的召開。同時,每個排要拿出幾個節目。這個具體由陳嘉民負責。各排把宿舍好好整理一下,向三排學習。三排帳篷里地不平,一排二排負責幫助墊一下。三排幫助一排二排把行李整理一下,該洗的馬上洗好做上。就這些。”連長說完又問了一下,然后問耿副連長說:“稻田還要拔幾天?”耿副連長說:“再有三天就完了。”連長說:“那就抓緊吧。苗圃地的草也長高了,稻田處理完就去苗圃地拔草。”說完,想了想沒啥事了。就揮了一下胳膊說:“解散。”
解散以后,我們便往稻田走。還是耿副連長領著,場部的谷技術員跟著檢查。一百多人,干起活來是真快。兩個排拔密度太厚的稻苗,大家都知道挑不好的往下拔。一個排打藥,一塊一塊的可快了,現在想起來,不可思議。一個月給三十元津貼,勞動保護沒有。那蚊子咬得,一邊干活一邊用手趕著,直碰手。三哥給我的防蚊油味不好都不抹。我由于上次排里背后議論我和三哥,我就避免和三哥接觸。三哥也看出來我躲著他,所以也不找我了。沒想到我把三哥的事避開了,這一排長又來這么一手。好在他回家結婚去了,別人也就沒再說啥。
一連干了四天,總算拔完了水稻。我們女排又回到了苗圃,大王這回有經驗了,弄了一個小木墩。放在苗圃,坐在小木墩上拔草拔得可認真了。更叫我們高興的是,不對,應該是叫小馮更高興的是,小武技術員又回來了。場部又調來了拖拉機,在靶一塊秋菜地。兩個男排還跟著拖拉機整地,這時已是公歷七月初了。由于生產緊,現場會推遲了。
雖然只有十幾天,苗床上的草就長出了很多。那天,我們四十幾人去苗圃。一路上是說說笑笑,迎著早上初升的太陽。用一句話形容,真像燦爛花兒一樣。我們老遠就看見苗圃地里有一個人,在那蹲著拔草。從那熟悉的身影上看,是小武技術員。于是,就有人高喊:“喂,小五子---。”“喂,武技術員-----。”我看了一眼馮桂華,她雖然表現很平靜,可一股羞澀的表情還是掛在她白白凈凈的臉頰。平時大家都說小馮的皮膚好,咋曬也不黑。這會就看見她的臉紅了,低著頭不說話。
我們喊著叫著笑著到了苗圃地里,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就看著他倆咋說話。就聽見小馮說:“耶,你咋來了?”一口山東話。我們也不笑,又聽小武說;“咋,俺就不興來了。”哈哈,大家全笑了,把他倆笑的都不好意思了。我說:“武技術員,你來了?你咋沒到連部呢?”武技術員說:“俺從小道直接過來的。”我學著他倆的山東話說:“咋,這會來了就不走了吧?”小武技術員不好意思的笑著說:“一半天不走了。”我說:“好啊,別一整把小馮扔下不管了,”大家又是一頓哄笑。我看差不多了對大家說:“大家干活吧,別光笑了。”于是,倆人一個苗床就拔起草來。公蓉蓉走了,正好出了一個單。大家故意把小馮剩下,小馮一看沒人和她一伙,就一個人蹲在一個苗床拔草。我們看到小武技術員走過去,和小馮倆一個苗床,倆個人說話的聲音很低。何況說的還是家鄉話,誰也聽不懂。
我想起連長讓我們準備節目的事,我就說:“楊柳,咱們排的節目,你心里有數了嗎?”楊柳一聽我叫她就說:“上次大家編的數來寶不是算一個嗎?還有一個不是女生小和唱嗎?還有你不是要大王唱嗎?”她怕我說她,就用這種半說半問的口氣回答我。我說:“這才三個,再弄兩個。”我想了一下說:“楊柳,你來個手風琴獨奏把,你自己準備一下。”還有一個,我就想,再整一個啥呢?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好。我說:“楊柳,怎么的也得整五個,你說呢?”楊柳說:“我想想吧。”
到了休息的時候,我把大家叫到一起。說:“連長的意思是,讓咱們快點干,好種秋菜。季節不等人啊,所以呢大家要抓緊。嘴上說話不要把手停下,還要拔干凈。”那個年代,就是那樣,當官的必須干在前面,走在前面。大家的心很齊,只要領導說咋干,就指定不差樣的去干。沒有人說不干,或者說要多少錢。沒有人提錢。很少聽說小偷了,搶劫了等等的案件的發生。
到了下班時,小武和小馮走在一起。我和楊柳走在一起,我還是想和楊柳說說節目的事。我說:“楊柳,你看這樣好不好?咱們再弄一個表演唱。?”楊柳不吱聲聽我說,我看了她一眼說:“來個《逛新城》你看咋樣?”楊柳說:“那是一個男女兩人表演的,咱們都是女生啊?”我說:“那還不好辦,找個白毛巾把頭一包不行了嗎?”楊柳說:“咱排你看叫誰女扮男裝啊?”我小聲說:“叫小馮。”楊柳說:“你別說,還真行,你找她談吧。”我說:“行,你看我的吧。”楊柳說:“那女的呢,叫誰上啊?”我又小聲說:“叫于莉上。”楊柳說:“好到是好,就怕她倆不干。”我說:“你看我的。”我說完就大聲喊到:“馮桂華,”馮桂華正在和武技術員一邊走一邊說話,猛的聽我喊她嚇了一跳。急忙答應:“唉,干啥?”
馮桂華正和小武技術員在一起走被我一喊,馬上停下來。問我:“啥事?”我說:“給你一個任務。”她說:“沒好事,說吧,啥事?”我說:“咱排的節目怎么的也得拿出五個,對不?”她說:“對,”我說:“現在已經有四個了,還差一個,那個你想辦法吧。”她說:“我咋想辦法啊?”我說:“你一個副排長咋地也得上上臺呀,起個帶頭作用嘛。”她想了一下說:“反正我自己不上,”我說:“倆人行嗎?”她說:“倆人還行。”我一看有門說:“你和于莉來個表演唱,你看你長的白白凈凈的多好看啊,和于莉來個‘逛新城’咋樣?”她說:“猴精,我就知道你沒好餡子,整半天你都安排好了,不干。”我說:“好,你不干是吧?那我就和小武說你小時候的事。”她眨吧了幾下眼睛說:“你想說啥?”我說你小時候吃奶吃到八歲,咋樣?”我說完就高喊了一聲:“小武技術員,”這下子小馮嚇壞了。忙說:“我干,我干,還不行嗎?要知道你管著我,當初我才不和你說呢,哎呀,真是的。”我一看成了說:“從今天開始你就和于莉練,誰去哪個角色,你倆商量。”我說完板著臉看也不看她。于莉比較聽話,我和她一說就行。
一路上小馮嘟個嘴,我也不理她。小武不知發生啥事兒了,追上小馮一個勁的問。小馮告訴他我讓她出個節目,小武聽了沒啥大事兒,沒再追問。當時不讓她出節目也確實沒人出了。高中的一幫大姐都二十四五歲了。剩下的不是太老實就是一點音樂細胞也沒有,也就得我們這幫年齡小的上。事情落實了,我也松了一口氣。于是,我又想一排和二排要找我咋辦?我還得給他們弄,沒事時還真的給他們想,以免到時抓瞎。想著走著,我也不說話。快到連部的時候,在叉道口上又碰上了兩個男排下班回來。八十多人走過來好大的一幫,哩哩啦啦的。我雖然躲著三哥,可心里還在惦記他。我往二排的人堆里看了一眼,看三哥走在里面,心似乎放下一點。大家回到宿舍就忙著洗,抹。吃完飯大家都躺在宿舍的大鋪上休息,我習慣的拿出筆記本記著一些事情。就聽見連長大嗓門在帳篷外唱‘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想這個連長又有啥事兒這么高興。我聽著他好像要來我們排,我趕忙坐來起來。連長敲了敲門,就進來了。
他一進來就說:“三丫頭呢?”我說:“連長,您有事兒啊?”我下地站好說:“連長,您有啥事兒這么高興啊?”連長說:“你高嬸和你哥明天來了,”我一聽是這事兒啊。我說:“啊,”連長看了我一眼說:“你不高興?”我最討厭連長在我面前說他家的事兒,可又不好掃他的興。于是我說:“高興,咋不高興。”連長又問了一些別的事兒就走了。
下午上班我的心情很不好,一想到連長說的話我就很反感。上班的路上我也不說話,干活時我也不吱聲。大家都很納悶,咋回事兒啊?大家看我不高興,就偷偷的說,都小心點,鐵面觀音不一定抓誰啊。頭半氣活基本沒人說話,都在認真的拔草。休息時,馮桂華說:“唉,猴精,我都答應出節目了,你干啥還這樣啊?”我看了她一眼,還是沒說話。楊柳說:“排長,我的手風琴獨奏那個歌曲好呢?”我聽見她問這個話題,我不說是不對的。于是我說:“BJ的金山上不是很好嘛?”她說:“那數來寶,幾個人表演啊?”我想了一下說:“看看通信員上場部能借來幾副竹板吧。”我說話的時候還是板著臉,沒有笑模樣。大家都瞅著我,都很納悶。我坐在那想,我這樣不好。但是,我有一個毛病就是我不抓誰出頓氣不行。我看到沒有人說話,更沒有做啥不對的事情。我看了一圈,看到武技術員坐的離我們遠遠地。我就說:“武技術員,你過來,我問你幾個問題。”小武技術員聽我叫他就走過來說:“三排長,你要說啥?”我說:“我請教你幾個問題,這么長的時間了,你是不是該給我們講講了。”他說:“講啥呀?”我說:“你光讓我們干活,是不是該給我們說說這都是什么樹苗?長到什么時候才能栽到山上去?”他聽我這樣說就很為難的說:“俺也講不好,”我說:“你不是大學生嗎?你還有實踐經驗,講吧。”他聽我說完低著頭說:“你叫俺干行,你別叫俺說。”我說:“不講也行,那你說說啥時候娶小馮?”小武技術員被我弄的呀,臉通紅。把他整了一頓我似乎好多了,心里不太郁悶了。
又干了一氣,就下班了。回到連隊還是老一套,洗臉吃飯看球。我心情不好沒有和大家到球場去,一個人在宿舍里在筆記本上胡亂的記著。我又想起連長說過的話,他老伴和他兒子明天就要來了。我想起連長的老伴,在我小時候上我家總愛和我爸媽說的一句話:“我就看好你家三丫頭了,不許給別人啊。我占下了,”后來我長大了,她上我家就改了說法;“三丫頭,你想要啥高嬸給你買,不跟你姐你妹搶。”她每次這樣說,我都從心里膩歪。我還特別煩她,一看她去了,我借故上同學家就走了。
我更討厭的就是連長的兒子,小時候學習可不好了。十八歲時連長看他這兒子也不是上學的料,讓他去當兵了。當了五年的兵,今年轉業了。小時候他不敢上我們家,他一去我就罵他。有一次連長叫他上我們家去取鋤頭,要鋤他家門前菜園里的草。我站在我家的院子里看見他來了,我說:“唉,你要干啥?”我堵在大門口不讓他進來。他說:“我來拿鋤頭。”我說:“你不許進來,我給你拿來,你在這等著。”他沒敢進,就在我家大門口外面站著。我把鋤頭拿來往他手里一推說:“給你,以后有事兒叫你妹妹來。”我看他走了又說了一句:“惡心。”后來他去當兵去了,再也沒看見他。他的小名叫狗剩子,聽他媽和我媽說,小時候有病差點死了。我經常罵他說:“狗都不愛吃的東西。”他一聽我罵他就說:“狗愛吃你,把你送給狗吃了吧。”我就不管手里拿的啥,照著他頭就撇過去。想到這些,又不免有些發笑。五年沒看見他了,不知如今是個啥樣子了。看連長一提到他兒子就眉飛色舞的模樣,好像他的兒子很有出息了。但是,小時候留在我腦海里的印象,很難泯滅。一天懶懶散散的樣子,也不愛學習。家里的活也不愛干,全靠他父母。有一次,我從他家門前過。看見連長在那撅腚貓腰的挖菜地,他的寶貝兒子在旁邊看。一個十五六的小伙子,不知道替他爸爸一會,還撅個嘴,兩個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我看了很生氣,也越發瞧不起他。當時有一個小孩,大約有七八歲模樣。手里拿了一個彈弓正在瞄落在樹上的一只鳥,我看他沒有打中。就說:“小朋友,把你的彈弓借我用一下好嗎?”小孩沒吱聲把彈弓遞給我。
我拿過彈弓,隨手在地上撿起一塊石子,瞄準狗剩子就是一彈弓。由于距離太近,我用的力氣太猛。石子飛過去把他的頭打中了,打在他的后腦勺上。我把彈弓還給小孩,徑自往家走去,理都沒理他。那天晚上他媽媽上我家嘮叨了半天,說我把她兒子的后腦勺打了一個大包。我父母把我說了一頓,我沒有說啥。但是從那次我打了他以后,他再也沒有去過我家。有時躲不過的見面,誰也不和誰說話。事情雖然過去了好幾年,可一想到連長說他的兒子就要來了,心里還是很別扭。我不想見到他,更不想見到那個能嘮叨的連長的愛人。一想到她總愛在人面前說我是她未來的兒媳婦,我很煩。這也是我為啥一看見她兒子,就兩眼冒火的原因。可我又不能和她發作,只有把氣出在她兒子身上。
我胡思亂想了一頓,想到明天的工作,想到馮桂華和小武的再次重逢,想到排里要準備節目。這一切一系列的工作,我不能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想到這,我放下筆記本走出帳篷來到籃球場上。看到籃球場上正在進行的球賽,還是一排和二排在比賽。打的很熱鬧,喊聲不斷。我忘記了不快,認真的看起了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