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也許,林欣喬會一輩子這樣,不埋怨,不嫉妒,一個人默默的生活著。
她好像掉進(jìn)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她想她一定掙扎過,也許發(fā)現(xiàn)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時,聰明的她很快恢復(fù)了平靜,選擇接受這個既定的事實(shí),只有林欣妍需要她幫助的時候,她才會被她的父親,她的嬸嬸記起,而她的二叔也許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林欣喬身邊就這么幾個親人,父親林慧武,二叔林慧文,嬸嬸張小荷,還有他們的女兒林欣妍。除了林欣妍把她當(dāng)作真正的親人外,在其他人身上,她從未感受到一絲親情。
其實(shí),她并不在乎二叔的忽視、冷淡,嬸嬸的假情假意,只是她不明白,她的父親,她最親的人為什么對她如此冷漠,確切的說,是厭惡。沒錯,是厭惡,厭惡到從來不看她一眼,厭惡到從來不跟她說一句話,而他對林欣妍,像對親生女兒一樣疼愛,關(guān)切的叮嚀囑咐,小心的呵護(hù)。
她知道父親不愛說話,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不敢去猜,也不敢去打破現(xiàn)在的平靜,因?yàn)椴还茉鯓樱龕鬯母赣H,非常非常。她不想看到,就像小時候,她第一次問她為什么沒有媽媽時,父親憤怒的樣子,傷心的樣子。因?yàn)槟菢铀龝y受。
雖然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忽略自己的感受,但是她還是不能保證看到父親幫林欣妍整理行李的時候,她的眼眶不會濕潤。所以現(xiàn)在,整理完簡單的行李,她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床邊,看著窗外,她要做的只能是等。
灰暗的燈光,灰暗的房間,陳舊的家具,雖然每天擦拭,卻還是一樣灰暗。除了她臥室的燈,勉強(qiáng)的亮著,房子里再沒一絲亮光。若不是今天陰雨天,她也不會打開這盞“古董燈”。這所房子應(yīng)該是這個富豪小區(qū)唯一一間“古董房”。偌大的空間,簡陋的家具,使這個稱為家的地方,更顯得空曠。而林欣喬并沒有煩躁,她早就習(xí)慣了一個人,待在這個家里,靜靜等待。她的表情如此寧靜。她如此美麗,如此惹人憐愛。可惜,沒人在意,包括她自己。她是被忽略的天使!
而打開這扇門,走廊的燈光便耀眼很多,打開對面那道門,便會看到不一樣的場景,到處金碧輝煌,嶄新的家具,昂貴的古董,無不透露出生活的富足。這里也比那間“古董房”有人氣多了。
張小荷一邊幫林欣妍整理行李,一邊眉開眼笑的和林慧武說著什么,儼然一副慈母的樣子,而林慧武更專心整理東西,生怕漏了什么。他不怎么說話,尤其在有林慧文的場合,輪廓清晰的臉上總是有一種滄桑的成熟。也許是為女兒考上大學(xué)高興,或是剛旅游回來心情仍然亢奮,總之張小荷還是開心的說著。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尤其笑起來的時候,但看起來不顯年輕。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笑容感染了,還是其他的原因,林慧武瘦削的臉上,也總是掛著微笑,發(fā)自內(nèi)心的。
而大廳的另一端,林慧文正坐在沙發(fā)上,專心的看報紙,林欣妍則坐在他旁邊的長沙上,看電視,時不時發(fā)出爽朗的笑聲,她永遠(yuǎn)是那樣的無憂無慮,笑容甜美可愛。林慧文是不容易被打擾的人,他總是很專注,當(dāng)然除了林欣妍,也沒人敢打擾他。他雖然三十六歲了,但看起來卻比實(shí)際年齡小了七八歲,和林欣妍坐在一起,他看起來更像個大哥哥,卻有著不庸置疑的威嚴(yán)。
林慧文抬起胳膊,熟練的瞟了一下手表,沒有笑容卻不失關(guān)切地問道:“欣妍,是不是該走了?”
“哦,幾點(diǎn)了?”林欣妍抬頭看了一下墻上的鐘表,九點(diǎn)多一點(diǎn)的樣子,“是該走了,呵呵,我去叫欣喬一起下樓。”說著,她關(guān)上了電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笑嘻嘻的跑到張小荷身后,“媽媽,你們收拾完,就先下去吧。我和欣喬一塊下去。”
林欣妍剛要走,便被張小荷一手拉住,“別去了,萬一磕著碰著的,就不好了,待會我給她打個電話,你和你爸先下樓吧!小軒應(yīng)該到了。”
林欣妍被她夸張的說法逗笑了,“怎么會?我又不是小孩子,是不是,大伯?”她本來想得到林慧武的支持,沒想到,林慧武卻站到張小荷那邊,“小荷說的對,你們先下去吧。別讓司機(jī)等著急了。”
林欣妍剛要說什么,卻被別的聲音打斷了,“欣妍,走了,我們先下去。”林慧文根本就沒注意這邊的談話,他只知道現(xiàn)在該出發(fā)了,待會,他還有個重要的會議。他看了一眼行李箱,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句:“不用拿太多東西,學(xué)校里什么都有。”他既沒有看張小荷,更沒有看林慧武。
張小荷卻迫不及待,近乎討好的回答道:“這就好了,你們先下去。絕不會耽誤你的會議的。”
她的為妻之道,就是對他總是惟命是從,永遠(yuǎn)熱情,不管他對她多么冷淡。
他習(xí)慣性的忽略她說的話,就像忽略他認(rèn)為不重要的小人物一樣,攬住林欣妍的肩膀,他笑著說道:“走吧!到學(xué)校還有好多事要安排呢。你杜叔叔打電話催了好幾遍了,還有你曉筠哥也說好想你。”
林欣妍一聽到“曉筠”兩個字,便興奮的忘了剛才的不悅,“真的嗎?杜曉筠說想我嗎?那我們趕快走吧!”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張小荷,“媽媽,別忘了給欣喬打電話,我們在樓下等她。”
“知道了,快走吧!”張小荷笑笑點(diǎn)點(diǎn)頭。
樓下,由于下著綿綿小雨,林慧文和林欣妍都在車?yán)锏戎只畚牡膶偎緳C(jī)張軒把林欣妍的行李放好后,也上了車。車外,只有林慧武,站在雨中注視著車內(nèi),他想看林欣妍一眼,可黑色玻璃窗卻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不會走到車前,因?yàn)榱只畚慕^對不希望他出現(xiàn)在視線內(nèi),面對林慧文,他總是表現(xiàn)的很膽怯。也許出于愧疚,但絕不是感激,更或者其它的目的。
“總經(jīng)理,可以走了嗎?會議還有半個鐘頭舉行。”張軒看著林慧文,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他從二十歲就當(dāng)林慧文的專屬司機(jī),已經(jīng)六個年頭了。他是一個思想簡單的人,除了認(rèn)真開車還是認(rèn)真開車,不會去揣測別人的心思,所以到現(xiàn)在,他仍然覺得林慧文很神秘,讓人琢磨不透。
林慧文還沒說什么,坐在后排的林欣妍立刻插嘴道:“當(dāng)然不能開車,小軒哥,媽媽還沒下來呢,還有欣喬,他們都還沒下來呢。”說著,林欣妍往窗外看了一下,看見林慧武,便大聲叫道:“大伯,你去樓上看看我媽媽下來了沒?”
“好的,欣妍,你等會,我這叫他們下來。”說完,林慧武便沖向樓內(nèi)。
“再等五分鐘,他們再不下來,就開車。”林慧文沒往窗外看一眼,他不想看到林慧武可憐兮兮的樣子,那樣只會讓他更厭惡。
“那我給他們打個電話。”雖然林欣妍知道父親很寵她,但也知道父親的命令,不能輕易違抗,她撥通了家里的電話,過了良久,“沒人接,看樣他們正下樓呢。爸爸。”
林慧文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如此安詳,卻好像有什么事情,無法釋懷。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就像沒人能琢磨不透他下一秒的表情。他很少笑,對欣妍也一樣,即使笑了,也不會像林慧武那樣開懷。他心里好像有一個結(jié),現(xiàn)在誰也打不開。
“開車。”時間剛好過五分鐘的時候,林慧文睜開了眼睛,對張軒說道。
“等一下,他們來了。爸爸,媽媽他們下來了。”林欣妍雀躍的叫道,她剛要下車時,卻被林慧文攔住了“你別下去了,我給你媽媽說些事情。”
林慧文下車后,張軒也緊跟著下了車,向張小荷打過招呼后,接過林欣喬行李箱的時候,無意看了她一眼,卻很難收回視線,心里不禁感嘆道:好美的女孩子。往往都是這樣,不論在學(xué)校,還是在街上,林欣喬總是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因?yàn)樗侨绱说穆斆髅利悾怯腥斯室夂鲆曀豢此拖裨谶@個家里一樣。
“謝謝!”林欣喬對他笑了笑,笑起來更美了,像是秋之靜葉落地?zé)o聲,卻在空氣中,激起一陣漣漪。
張軒幫她放好行李后,情不自禁地幫她打開了后車門,“欣喬小姐,上車等吧!站在雨中久了,會著涼的。”
張軒的這一舉動,不僅讓林欣喬受寵若驚,而且車外的其他人也驚詫不已,尤其是張小荷。林欣喬比她這個年齡的孩子成熟多了,她知道這個時候,多余的解釋只會使人尷尬,她只要平靜大方的走過去,然后禮貌的道謝。她走了多久,她張小荷就盯了多久。雖然時間并不長,可是張小荷這奇怪的舉動,足以引起林慧文的注意,這么多年第一次,他正眼瞟了一眼林欣喬。然后,然后,他也終究沒移開他的視線,震驚心靈的人,不知他一個,還有林慧武。他也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林欣喬,怎么會,怎么會如此相像。
林欣喬完全沒注意到他們?nèi)齻€人的目光,她只是對張軒禮貌的笑笑,“謝謝。只是以后叫我欣喬就行了。”她剛想上車,卻被一個強(qiáng)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驚訝的轉(zhuǎn)過臉去,是她的二叔林慧文。
他看她的眼神,很專注,很復(fù)雜,夾雜著欣喜、悲傷還是憤怒,或者是一些更深層次,她琢磨不透的感情。但是這么近距離的接觸,她能感覺出,那不是親情。
她不敢驚動他的情緒,這么多年,她最懂的就是不打擾,她最習(xí)慣的就是顧慮別人的感受,她在等有人告訴她發(fā)生什么事了,而就在下一刻,她被他緊緊的擁在了懷里。
她驚嚇的瞪大了眼睛,平時視她為透明人的二叔,此刻竟然擁抱著她。她一團(tuán)霧水,而旁邊的人始料未及。
漸漸地,她發(fā)覺不對勁,林慧文的唇碰到了她的耳朵,“我好想你,欣…”沒等他說完,林欣喬使出渾身力氣,把林慧文推開,抓住他的胳膊,盯著他的眼睛,鎮(zhèn)靜的說道:“二叔,我是欣喬。”
林慧文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疑惑的問道:“欣喬?”
林欣喬輕輕的放開了他的胳膊,一字一句的說道:“對,二叔,我是欣喬。”她堅決的態(tài)度終于使林慧文清醒了,他對她笑了笑,“欣喬都長這么大了呀。真……好!”他想說“真像”,可是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他的笑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卻也難遮掩眼神的失落。
車緩緩駛出了小區(qū),林慧武卻還愣在原地,臉色發(fā)青,這么多年,他竟然沒注意到林欣喬竟然長得和莫欣欣如此相似,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不是林慧文早他一步,他可能也會激動的沖過去,抱住她,再也不讓她離開。可他林慧文憑什么失態(tài),憑什么抱住她,莫欣欣是他林慧武的老婆。他的心又一次失衡了。他恨他,就像林慧文恨他一樣。
他們曾經(jīng)親密無比,分享開心和難過,他是他最疼愛的弟弟,他把上大學(xué)的機(jī)會留給了他,他是他最敬重的哥哥,他說他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不辜負(fù)他的期望。他們曾經(jīng)約好,同一天結(jié)婚,買相鄰的房子,永遠(yuǎn)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當(dāng)林慧文接他們住在這里的時候,他以為這個約定就要實(shí)現(xiàn)了。可誰知道這竟是惡夢的開始。
這一切都是莫欣欣的錯,林慧武恨她,恨她為什么離開,恨她為什么丟下他一個人受盡思念的煎熬。他是說過很過分的話,可是說過之后,他就后悔了,她就不能原諒他最后一次,愛她到失去理智的行為。
她根本不愛他,否則她怎么走得這么堅決。那個外表純真,行為放蕩的壞女人。林慧武的思想越來越偏激,他想到了林欣喬,他曾經(jīng)最疼愛的小天使,一夜間卻變成讓他頭痛的小魔女,她和她母親一樣貪婪,只是想掠奪他的愛,他看到她,就平靜不下來,不斷打她,借此報復(fù)莫欣欣,可是欣喬無辜的眼神,天生的善解人意,他又不忍心了,于是選擇忽視她,讓她自生自滅吧!
可偏偏上天總是會那么安排,林欣喬竟然長得和莫欣欣一模一樣,她和她母親一樣,小小年紀(jì)就會**男人。他一想到這,想到林慧文抱住林欣喬的場景,他徹底失去了冷靜,那分明是林慧文和莫欣欣的重逢擁抱,他不能再讓她安靜的生活下去,他要好好想一想,中斷的報仇計劃下一步該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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