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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假終于放完了。
三天假,左梅哪兒都沒去,一個人在家呆著安靜地畫了幾天畫,寫了幾天字。
左梅抓住這幾天難得的閑暇,突擊了一些新畫,上到店子去,心想等過幾天自己出門了,店子就讓三妹左玲幫著打理一下,不至于讓買主找不到店主,說自己不講信用。
并沒有誰逼迫自己,但是左梅將時間抓得很緊。每天出兩次門,一次是上午抽點時間到郵政局寄畫;一次是傍晚時分去爬山,看看景,吹吹風,激發一點靈感。左梅一個人的生活簡單而充實。
上午上班,左梅一直在等吳清源的電話。但是一直沒有。
下午,左梅忍不住了,打電話給吳清源:“什么意思?不是說好假放完就辦嗎?”
“今天很忙。上午一直沒有空閑,這會兒還在忙。”
“你覺得是我們的事情重要還是你現在手上的那點事情重要?馬上給其他人安排一下,開車來接我,今天下午天氣好,我們抓緊時間辦了,過期不候。”左梅說完,掛了電話。
十幾分鐘后,左梅的手機響了,吳清源叫她下來,他在樓下等她。
左梅下去,上了車。
臨近辦證大廳,吳清源找了個停車位將車停下。
兩人都無語,不約而同地都沒有下車。這次下了車,兩人將永遠由夫妻變成陌路。
沉默了一陣,左梅感傷地說:“真像夢一樣啊,昨天還是恩愛的夫妻,今天就要勞燕分飛了。”說罷,眼角濕潤了,忙拿出紙巾來將眼淚輕輕擦去。
吳清源神色沉重,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好吧,下車!”左梅扔掉傷感,讓自己重又笑容滿面,精神抖擻。
我們不能夠讓別人再愛我們,但是我們能夠讓自己分手的時候分得漂亮而優雅。
“優雅地轉身,小心華麗地撞墻。”左梅不記得是誰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兩人到了辦證大廳,一詢問,才知道離婚手續并不在里面辦。
左梅心里想,千萬別出什么岔子啊,今天是個離婚的好日子,我可不想再等了。
兩人重新上車,過大街,穿小巷,輾轉半天,來到一個偏僻的小街。兩人四處看牌子,左梅視力好,看到一個大門口裝有一個粉紅汽球裝飾的半圓,左梅想,應該就是了。和吳清源過去一看,果然是。
左梅生平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不知道竟是這樣一幅模樣。
屋子是一大通間,二三十米長。左邊是辦證的地方,右邊是一個婚慶公司,擺了幾張精致的桌子。桌子上面放著一些打廣告的厚厚的相冊,一對男女正坐在桌旁填著什么表。左梅一看那女人憔悴的臉色和男人嚴峻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一對離婚的主。
前臺人員接待了吳清源和左梅,拿出幾張表來讓兩人填。
填表之類的缺乏創造性的技術活讓吳清源去做算了,左梅找了椅子坐下,翻看桌上堆著的相冊。
相冊里的那些帥哥靚女,打扮得多漂亮啊。男的個個像王子,女的個個像公主,臉上甜蜜地笑著,眼睛深情地望著,心里肯定在發誓一定要白頭到老方肯罷休!幾個月幾年十幾年二十幾年下來,還有幾對是真正的佳偶?左梅感嘆:看來,這婚姻是風險系數很大的投資,還是個技術活,想要善終,難啊。
吳清源將公共部分和自己的那部分填完了,拿過來叫左梅填自己的信息。
左梅拿過筆快速填了,兩人一起到左邊辦證的臺前準備辦證。
工作人員只兩個,一個是年輕的姑娘,一個是四十五六歲的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
臺前有幾對人在辦事。左梅照樣是讓吳清源去辦,自己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來,拿過一份報紙邊瀏覽邊等,落得清閑。
左梅的臉上始終帶著笑,這笑不是裝出來的,不是擠出來的,是自然而然的,仿佛自己已經沒有了其他的表情,只有一個表情,那就是微笑,再微笑。
報紙莫名其妙,看了幾分鐘就看完了。左梅抬起頭來看那些辦事的男女。左邊的一對應該是辦結婚證的,男女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旁邊坐在椅子上的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和一個正在辦證的男人是一對,肯定是來辦離婚證的。因為那女人很消瘦,臉色不好,一幅憂心忡忡的樣子,坐在那里悶聲不響,就像前幾個月自己的翻版。
左梅以前看到這些失魂落魄的離婚女人,肯定不屑一顧或者覺得人家夸大了悲傷,但是現在,左梅深深地理解這些女人了。自己好不容易剛從那讓人生不如死的荊棘叢中爬出來,身上的傷依稀還在,心中的痛隱約還有,左梅知道這個過程對一個女人地打擊和折磨,尤其是對一個軟弱和無能的女人來說,那幾乎是滅頂之災。
等了一陣,左梅隱約聽見那個中年婦人不住地嘀咕:“我就不明白了,非要離什么婚?這么登對的一對,兩個人都長得高高大大,日子過得好好的離什么婚嘛。現在的人真是讓人想不明白。哈時候想清楚了又到這兒來,我給你們辦復婚手續。”
左梅心想這人說誰呢?人家離婚肯定有人家的理由嘛。不過轉念一想,年紀稍大點的都是勸合不勸離,婦人這樣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會兒,吳清源轉過身來,走到左梅面前,遞給她兩張黑白照片,一張是吳清源的,斯文清瘦,一張是左梅的,清純文靜,那是從結婚證上撕下來的,二十多歲的時候照的。辦證的人按慣例叫當事人保管著,留個紀念。
左梅拿過兩張照片來,看到有吳清源的,說:“把你的給我干什么?”說罷,做出要撕狀。
吳清源一見,趕緊搶過來,說:“那我自己保存。”
左梅問:“我的還有一張呢?交給我。”
吳清源遞給左梅,左梅正要拿著,吳清源將手又縮了回去:“算了,給我一張吧,留個紀念。”
“婚都離了還留什么紀念!”見吳清泊已經將照片揣在了包里,左梅也再不計較。算了,不過一張照片而已,那只是過去的自己罷了。
吳清源將一本暗紅的離婚證交到左梅手里,左梅也不看,而是做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的人驚訝的動作。
左梅爽朗地笑著,像拍一個兄弟一樣,拍了拍吳清源的肩膀,對吳清源說:“兄弟,你現在終于自由了!”
說罷,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扭著腰身走出了大門外。
吳清源在后面一路小跑著緊跟了出來。
外面的陽光依然明媚。左梅一時有些恍惚,真的嗎?從這一刻起,自己就離婚了,重新又回到了單身狀態。煎熬了這么久,今天終于解放了!
吳清源臉上露出了久違的輕松的笑意,有按捺不住的放松和難以掩飾的激動。
左梅對吳清源說:“從現在起,誰都不能威脅你了,你是一個真正的自由身了。”
“你這話說得太對了!”吳清源深為贊同,“是啊,誰都不可能威脅我了。左梅,我現在又可以來追求你了!”
左梅驚訝:“什么?你別嚇我哈!現在的我既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來追求。”
正說著,吳清源發現自己的手上還緊緊地捏著十元錢,忽然想起,剛才太激動了,又讓左梅那樣一拍,完全忘記了還要交十塊錢的工本費,忙對左梅說:“你等等,我去將錢交了就出來送你。”
說罷,轉身向大門口跑去。
一會兒功夫,吳清源出來了,激動地對左梅講趣事:“左梅,剛才我進去交錢的時候,那個中年婦女說看我們走了就沒有準備再叫我們回來交錢,她說她被我們剛才的動作鬧糊涂了,一直在那還沒緩過神來呢。旁邊的那幾個人也議論紛紛,說我們不像是來離婚的,倒像是來辦結婚證的。那婦人還開玩笑說,等過一段時間她還給我們辦復婚的證明呢。”
左梅這才知道,剛才那婦人原來是在抱怨吳清源和自己啊。
左梅笑著說:“沒用的話都不用說了,你好好過你想要的日子吧,我也要開始安排我的生活了。”
吳清源動情地說:“我的一個要好的朋友曾經說過,‘現在是兩個女人都在爭你,這種時候,最先放手的那個才是最愛你的人’。我現在終于什么都明白了,左梅。”
“呸!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才是最愛你的人嗎?做夢去吧!你以為你是誰,天上不生地下不長?都來搶你?好了,我們已經結束,你也不用送我了,我現在要去找朋友陪我逛街,我要買衣服,從頭換到腳,嶄新地走進我的新生活!”
說著,左梅給吳清源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臉上燦爛地笑著,和吳清源分了路,一個人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走到街邊拐角處,左梅站住,扶著一棵樹,眼淚再也忍不住,泉水般涌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左梅掏出紙巾,擦干眼淚,給馬晨晨打電話:“在哪兒呢?馬上出來,陪我逛街,我要去買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