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我結婚的那個人,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哥們兒。初中的時候我們倆坐同桌,一開始誰看誰都不順眼,我嫌他太事兒他嫌我太悍,然后就天天吵架,在桌子上劃三八線,過了線就拿圓規戳,趁著對方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在凳子上滴墨水,像這樣的缺德事我們倆都干了不少。現在想想特幼稚,不過斗爭來斗爭去的,交情就這么累積起來了。”守著熱氣繚繞的淡碧色玻璃茶壺,路小西展開了漫長的回憶。
“日久生情了?”小狐貍饒有興趣地問。
“那倒沒有,嗯……算是惺惺相惜吧,主要是我們倆都很好奇對方怎么總能想出這么多層出不窮的缺德招兒來。”
“呵呵,你們可真有意思,后來呢?不吵了?”
“不吵了,后來就合伙欺負別人對付老師,也干了好多特幼稚的事。他那時候天天被他媽逼著練琴,經常苦著一張臉來上學,我就經常幫他出主意逃鋼琴課,可我們那時候才十三四歲,倆人的腦子加一塊兒也斗不過他那個當了這么多年老師的媽,經常是想了半天的理由,自個兒覺得天衣無縫了,到他媽那兒一說就給看破了,然后就一頓胖揍,第二天他來上學的時候就不光是苦著臉了,還得外帶個巴掌印兒......”路小西想起林一然當年那副郁悶的表情還是忍不住發笑,順帶又想起幾件歡樂的往事,一并說給小狐貍同樂了一下。
“那時候畢竟是年紀小,什么都半懂不懂的還總覺得自個兒比誰都聰明,學習余富的那點兒精力全用在玩兒上了。中考的時候,我成績好,考了個重點,他的成績相當一般,不過人家有文藝特長,所以做了特長生跟我考到了一個學校。高一的時候我們不在一個班,到了高二文理分科,我們就又分到一塊兒了。”
“好有緣吶……”小狐貍感嘆,“簡直是青梅竹馬的典范,那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在一起的?”
“呃……我們沒在一起過,可能是因為太熟了吧,下不了手呵呵……再說,我們都各自有喜歡的人,當年他還給我出主意鼓勵我表白來著,不過都始終是暗戀,到高中畢業也就沒什么下文了。不過我那時候有個很要好的女同學一直喜歡他,還托我給遞過情書什么的,可惜他不喜歡人家,所以也沒什么下文。大學時期我們不在一個學校,都各自交了男……呃……都各自談了戀愛,他的好像畢業就分了,我的……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悔婚的前男友。然后就一直晃到現在,這不家里催得緊了,我們倆一商量,干脆就內部解決了算了,然后……就是現在這樣了。”
“好奇怪……”小狐貍若有所思的說,“這樣看來,你們是兜兜轉轉又在一起的,應該是很溫馨的劇情啊,就好像一直對彼此有好感、卻一定要到經歷了很多曲折之后才發現對方才是最適合自己的人,然后豁然開朗、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是嗎?為什么你說到要和他結婚的時候,看上去沒有幸福的感覺,倒像是在糾結什么……你們相處了這么久、關系又很密切,難道就一點兒火花也沒有過嗎?”
“啊?呃……呵呵……”什么劇情啊,你以為我們是玩真人秀的啊?路小西尷尬的想,她和林一然的故事當然不是這么簡單,不過能對小狐貍說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林一然的性向、甚至是他的名字,路小西都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世界畢竟還沒有理想中的那么寬容,有些事情還只能是秘密。而另外的一個秘密是:對于林一然,路小西還是動過那么一點點的小心思的。
高中時期的某一次新年聯歡會上,林一然作為文藝特長生,自然少不了要表演節目。時隔多年,路小西仍然記得,那天的林一然穿了白色的立領學生裝,與一位吹長笛的女生合奏了一曲《梁祝》,樂聲凄美悠揚、奏樂的人也美得耀眼,白衣的少年和藍色長裙的少女,在路小西的眼里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林一然長得不錯,路小西一直都清楚,但林一然在臺上專注演奏的樣子她卻是第一次見到。在那之前,路小西從未發現,這個每天在自己身邊斗嘴嬉笑的男孩原來還有如此魅力。而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路小西都會幻想,畫面中的那個女孩變成自己,兩人像那個年紀的女生常讀的小說中描述的神仙眷侶一般,攜手并肩臨風而立,風姿卓絕。心動之后,路小西不是沒想過表白,然而兩人數年的交情在此刻卻變成了橫亙在她面前的巨大阻礙,萬一林一然對自己沒意思,自己一表白人家一婉拒,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在尷尬的氣氛中慢慢疏遠了。這個風險,路小西承擔不起,寧愿抓心撓肝的保持現狀。于是兩人繼續哥倆好的混下去,直到某天,路小西的好朋友徐思雨偷偷摸摸地把路小西拉到學校的小花園里,神神秘秘地遞給她一封信,信封是粉紅色的,角落處還印上了漂亮的心形圖案。
路小西看看信、看看徐思雨,一臉茫然:“這是……給我的?”
徐思雨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是給……林一然的……”
“啊?哦……那給我干嘛?”
“人家不好意思直接找他嘛,你們不是哥們兒嗎?幫我轉交一下吧,拜托了!”徐思雨拉著路小西的袖子撒嬌,反復叮囑了幾遍才轉身跑開。
路小西望著她跑遠,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手中的信握的久了,好像已經開始發熱,甚至有些燙手。像徐思雨這般美麗精致的女孩子,每個人都會喜歡的吧?有一種說法稱:女生要成為淑女,就要在說話時把“我”都換成“人家”。這種說法雖然主要是為了搞笑,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嬌滴滴的小女兒情態總是動人的。反觀路小西自己,在與林一然的長期斗爭中已然將對話中的所有“我”都置換成了“老子”,也難怪林一然對自己可以推心置腹卻不能生出些許曖昧了。
路小西越想越覺得灰心喪氣,回到班里把徐思雨的情書往林一然的口袋里一塞就回自己座位了。眼見要上課,林一然也沒來得及說什么,下課后才又把路小西拉到教室外,掏出情書賊兮兮地笑道:“這什么啊?”
路小西白他一眼:“自己不會看啊?”
林一然笑得更賊了:“我還不知道你這么喜歡我呢,寫的還真不錯啊……”
路小西瘋了:“你吃多了?這是我寫的嗎?沒署名啊?”說著就要搶過來看,一邊搶一邊接著數落,“你又不是不認識我的字兒,這一看就不是我寫的啊……”
林一然逗她兩下就直接把信遞了過去,“署名了。不就是開個玩笑嘛,這么認真干什么?你心虛啊?你真的喜歡我啊?”
路小西瞬間便感覺氣血上涌,心想這或許是個表白良機要不要把握一下,然而在長期的斗嘴中形成的條件反射卻讓出口的話變成了:“胡說什么呢!我喜歡的是吳磊!”
“巧了!我也喜歡吳磊。”林一然的臉上保持著弧度優美的笑容,語氣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的輕松。
路小西大腦,死機了……
……
在路小西沉浸在對自己少女時期暗戀情懷的緬懷中時,小狐貍已經忙了好幾張單子,把最后一壺茶水遞給服務生后,又轉回路小西面前,“茶都涼了,給你換一杯吧。”
“哦,好,謝謝。”
小狐貍手腳麻利的忙活起來,“聽起來你們兩個關系一直很不錯啊,相處起來應該比較容易,而且不是已經決定結婚了嗎,還有什么好煩的?”
“呃……問題是……我們之間,沒有那種感覺。我們關系是很好,但是好像我沒有拿他當男人看而他也沒有拿我當女人看,我們結婚,就只是為了結婚本身而已,不是因為喜歡對方想在一起生活……反正,就是和一般人的婚姻不一樣。我其實不想結婚的,但是又沒能力說服家人,所以就想裝裝樣子應付一下,但是真這樣做了又有點兒心虛,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而且他這幾天有點兒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什么事兒了……唉……不過也可能我就是一般的婚前焦慮,結完婚可能就好了。”路小西自我解嘲的笑笑。
小狐貍認真的看了她一會兒,好像在思考什么,最后卻什么也沒說,只是把重新泡過的茶水端到路小西面前。
路小西道了謝,接過來小口抿著,茶有些苦,好不容易茶水漸涼,正準備大口直接灌下去,突然聽到小狐貍的聲音說:“小西,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怎么想?”
路小西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一時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小狐貍那邊卻笑得歡快至極,從吧臺下抽了紙巾出來給路小西擦拭,路小西緊張過度,躲開她的手從椅子上蹦下來。
小狐貍見她當真,才稍稍收斂了些,“我開玩笑的,你別這么緊張,sorry啦,好不好?”
路小西驚魂未定,“嚇死我了你,還好我沒心臟病。”
小狐貍輕輕笑了一下,卻斂了神色,招呼路小西過去,探出身來湊到她的耳邊悄聲說道:“你的林先生,十有八九是喜歡男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