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西有日子沒生這么大的氣了,出了餐廳好一陣兒還是憤憤難平,心想這世上怎么總有這種人,明明已經不年輕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妄為不懂世事、滿腦子都是廉價肥皂劇的邏輯、逮著誰都敢撒潑、就跟誰都有義務寵著她似的。但轉念一想,徐思雨之所以能保持這種狀態,還真就是因為一直有人寵愛,所謂毛病都是慣出來的,有時候一個人毛病越多也越能表示那個人身邊一直有人能遷就她。反過來看看路小西自己,打小就被太后當男孩子一樣的養著、還是小朋友的時候就摔疼了都不帶哄的,自從有了妹妹更是洗衣做飯帶孩子十項全能,到路小菲長大之后,太后就已經連搬家擦車修水管這種活都交給姐妹倆了。于是路小西一直活得忙忙叨叨、從來就沒機會傷春悲秋撒嬌耍賴,在別的女孩子青春萌動的時候,路小西大丈夫般頂門立戶的責任感已經把感性細胞擠出腦外了,難怪前男友齊浩在移情別戀后還會振振有詞地指責自己不夠溫柔沒有女人味,大概在男人面前,還是徐思雨這樣的嬌柔女子更會惹人憐惜吧……真是不懂事的有不懂事的幸福、懂事的就有懂事的苦處。
路小西思來想去,那點兒自憐自傷的小情緒怎么也消化不下去了,于是一個電話打給路小菲,連抱怨帶訴苦一通絮叨。
路小菲在那頭嗯啊的聽了半個多小時,最后總結道:“姐你應該這么想,你現在已經具備了小強的生存能力,無論什么樣的考驗、什么樣的打擊對你來說都如浮云一般,碰上核輻射你都死不了。那些庸脂俗粉跟你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完全不用在意,你跟她們不一樣,你追求的不是區區寵幸,你的目標是小強之王!就算是2012到了你也可以頑強的活下去。加油!我看好你!”
小……強……還“之王”……
戴著王冠的暗褐色昆蟲形象在路小西面前翻滾而過,路小西默默地掛掉了電話……
……
繼那日詭異的電話和更加詭異的wb之后,林一然繼續保持著音訊全無的狀態。而路小西卻是實實在在領會了網絡信息化的巨大威力,基于路小西和林一然漫長的同學歲月、兩人共同的好友數量也是比較龐大的,于是自婚事公開后,路小西接到的各種問詢也是相當可觀的……
“呃……是有這么回事兒……啊不是,這不是還沒定嗎?……真的、真的,雙方父母還沒見面呢……那哪兒能呢,只要日子一定第一個通知你!……保證、我保證……”
“沒那回事!我們也是最近才有的這想法,這不是一直沒找著合適的嘛也沒別的轍了……誰說的?別聽她胡說八道的誰搞十幾年的地下戀愛誰孫子!”
鄰桌的同事也興奮地湊過來:“你要結婚?怎么都沒點兒征兆的,新郎官是干什么的?什么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啊?”
“什么?路小西要結婚?不會是拉丁語部的那個小嚴吧?”
嘰嘰喳喳嘰嘰喳……
上帝啊,你是覺得我太閑了嗎?路小西把腦袋埋進文件堆里,狠狠地按下短信發送鍵:“林一然,有種你丫別回來!”
……
事實證明,威脅的效果往往是比一般的陳述句或疑問句要好一些的。譬如,在路小西用正常語氣問候林一然是否平安或是詢問歸期時,并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回復,而這一次,林一然很識相的當晚便給了回復:“明天晚上就到了,來機場接我吧?!辈⑶抑艿降脑谙旅娓缴狭撕桨嗵柡途唧w的到港時間。
路小西冷笑,接你,好啊……
翌日,路小西專門請好假,回家跟老爸借了車,又從太后的廚房里挑出一根最粗的搟面杖,握在手里揮舞兩下,滿意地出了門。
望著女兒的背影,路承文緊張的一個勁兒搓自個兒的下巴,“孩兒他媽,你說小西和一然是不是鬧別扭了?這么長時間沒見,接個機怎么還抄家伙啊?”
太后靠在沙發上看報紙,頭都不抬地回道:“死不了人的,放心吧。你往開了想,說不定小西拿搟面杖是要給林一然下面條接風呢?!?/p>
“……”這話要是能信就真是有鬼了,唉,可憐林一然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怎么跟自個兒一樣命苦啊……路承文在心里默默地想。
……
機場大廳里,路小西終于見到了失蹤數日的“未婚夫”,照例在同行的眾人面前表演了一下小別重逢之類的戲碼,兩人禮貌的告別了林一然的同事們,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作恩愛狀離場而去。
剛關上車門,路小西便從座位下抽出那根搟面杖、重重拍在擋風玻璃前,“說實話、問什么說什么,明白嗎?”
林一然做無辜狀:“刑訊逼供是違法的?!?/p>
“那你告我去啊!有理了你還,那天那電話怎么回事兒???后來我又給你打了好幾次你都不接,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讓我擔心了好幾天,你活膩歪了是吧?”
林一然踟躕半天,吞吞吐吐的說:“我不是成心不接你電話的,手機……沒在我手里……”
“……你到底在那邊出什么事了?”
“我能行使一下沉默權嗎?”
“能啊,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讓您永遠沉默下去?!?/p>
“最毒婦人心啊,路小西你連自己未來的老公都想謀害你還是不是人???”
“少廢話!說正事!”
“……”林一然低下頭,半響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我在那邊碰到羅賓了……”
“誰?!”盡管在開車,路小西還是忍不住猛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個……你大學時候的……男朋友?”
林一然的臉漲得通紅,急急地分辨:“也不能算是男朋友,當時也沒有很正式的在一起……”
“不是表白了嗎?我記得你們當時相互都挺有意思的?!?/p>
林一然嘆口氣:“那也不能在一塊兒啊,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本來當年就說清楚了的,他……他也一畢業就出國了,可誰知道就這么巧,我們跟當地的一家樂團聯合演出,而他竟然是那家樂團的指揮,才這么年輕……我就知道,他的才華是遮不住的……”
“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吧,你看看你,一提到他就一副花癡樣,那個人真有這么好嗎?”
林一然的臉更紅了,“羅賓他確實是……就算我不喜歡他、也不能否認他的才華。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跟他真的已經沒什么了!”
路小西搖頭嘆息,“還說沒什么呢,一提到他你就緊張,你根本就忘不掉他,這才是真的客觀事實?!?/p>
林一然望著窗外沉默不語,路小西在心里暗暗可惜,以林一然的觀念來看,忤逆自己的母親和羅賓在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是感情這種東西始終騙得了旁人騙不了自己,只怕林一然這一生、也只有大學時期和羅賓在一起的日子才是真的美好,其余也不過是辛苦度日罷了。
想到這些,路小西也覺得有些心酸,望望林一然落寞的側臉嘆了口氣,伸手打開收音機,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兩人沉默地聽了一會兒廣播,林一然突然開口道:“小西,要不咱今天就登記去吧?!?/p>
突然的思維跳躍,讓路小西差點兒一腳剎車踩到油門上,“你說什么?!”
“悠著點兒!看路、看路啊!”
路小西索性一腳剎車將車停在路邊,“說清楚了,怎么回事兒?”
“咱結婚去吧,結了婚就安定下來了。我不想動搖、也不能動搖,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這么巧偏偏給他撞上……”
“……一然,我覺得,你還在動搖就說明現在結婚不是個好主意?!?/p>
“我不會再動搖了,這次見面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我想結婚、我需要結婚。”
“如果你們再見面呢?”
“不會了……他答應過我,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一輩子這么長,你這樣會很辛苦的,何必呢?”
林一然苦笑:“我有其他的選擇嗎?難道要我拉著羅賓的手站在我媽面前嗎?我是她唯一的兒子,我很清楚她對我寄予了怎樣的期望、一直都很清楚。小西,我天生就不喜歡異性,這不是我能選擇的,但我卻只能裝得和大多數人一樣、過普通的生活,遠離我愛的人。這樣過日子是辛苦,但如果不這樣做,我恐怕會更辛苦?!?/p>
路小西無言以對,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那咱就登記去,沒事兒,不就這么幾十年嗎,咱們倆在一塊兒還不至于很累,好歹還能落一自在?!?/p>
林一然望著她的眼睛,真摯地說了聲“謝謝”。
路小西擺擺手,“不過咱兩家家長還沒見面呢,現在就登記他們能同意嗎?”
“他們見面也就是談婚禮啊房子啊什么的,登完記再談也一樣,咱還是早點兒把這事定了吧,省的夜長夢多。我媽今天帶著學生去外地比賽了,兩天之內都回不來,我直接回家拿戶口本就行,你回家拿戶口是不是得跟你媽打招呼???”
“肯定啊,還不知道她批不批呢,先回去看看唄?!?/p>
“……我是不是有點兒太焦慮了?”
“還行吧,沒事兒,我別的幫不了你,就配合一下讓你心里踏實踏實吧?!甭沸∥髦匦掳l動車子向自己家方向開去,一路上心情都沒能平定下來。林一然突然在結婚的事情上如此著急,急得好像是在被什么在后面趕著一樣,這種異樣的感覺讓路小西的心中隱隱不安。結了婚就真的能安定下來了嗎?路小西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