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秀兒在我懷里漸漸閉上雙眼，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的永遠失去了她。那日胤祥抱著她離開我的別院，那時候我還抱著一線希望，我以為用旋兒來威脅她就一定會讓她回心轉意，可是當我看見旋兒那一秒，所有殘忍的計劃全部成為泡影。那是我的女兒，我和這世上最心愛的女人唯一的女兒，我怎么能毀了她的幸福？

養心殿上秀兒的堅持，以及臨行前的一瞥，我終于懂得了她所謂的堅持。我是驚艷她年少歲月的過客，而胤祥才是溫暖她人生的主角。最終關于那道手諭的秘密我還是沒能告訴皇阿瑪，而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經了然于胸，那句遠離八哥的忠告一直讓我惴惴不安。雖然八哥出賣了我，甚至欺騙了我，可他還是我最敬重的兄長，年幼時在宮中只有他和十弟不畏懼皇阿瑪的指責和我站在一起，我有什么理由去背叛去離棄他們？

“九哥！”當我將秀兒安頓好，要再與她共眠最后一晚時，客棧的門被老十和十四豁然推開。這兩個與我最親厚的弟弟駭然的愣怔在原地，看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秀兒。

“噓……別吵，秀兒已經睡了。”我坐在床邊用手帕擦拭著秀兒唇邊的血跡，喃喃的說著。

“九哥，你這樣分明就是逼迫老十三對咱們下毒手。”老十永遠是這樣的沉不住氣，疾步上前奪過我手里的帕子，瞪著眼睛。

“十哥，壓低你的聲音。九哥，你不會真的做出這么魯莽的事吧？”還是老十四腦筋靈光，將客棧的門重新關好，慢慢踱步到我身邊。

“我只是好好的和秀兒告別而已，就算是我不要命了，也不會拖累兄弟們。這是保全咱們的上策，既然阿瑪偷偷的放出老十三來查咱們的案子，自然是為了放咱們活路，而唯一會讓老十三下毒手的原因不過是我霸占著秀兒的心。我只再霸占這一晚上，二位弟弟請回吧。”我閉上眼睛揮揮手，并不想繼續解釋更多。我需要安安靜靜的度過這一晚上，拋下所有的塵緣舊事，將我這一生最值得回憶的日子好好的重新想念一遍。那些過去的，過不去的執著我都要在這一個晚上用回憶將其淹沒。終于我還是輸給躺在我懷里這個，柔弱卻固執，單純卻聰明的女人，終于我還是放棄了擁有她，而是選擇要她遠離我的陰影好好的幸福生活。

揚州知府后院，我當著老十三的面在秀兒冰涼的薄唇上印上了最后一吻。

“老十三，這是你我最后一次契約。九哥絕不負你，也希望你信守承諾。”

“九哥……”老十三的眼眸里折射出復雜的光芒，這便是他既被皇阿瑪器重又被皇阿瑪禁錮的原因，野心勃勃可卻心慈手軟。永遠只記得別人給的甜棗，卻輕而易舉的忘記別人給的巴掌。

“我走后這瓶藥給秀兒服下，明日辰時她自會醒來。一個時辰后便帶兵去碼頭吧，貨和人都可以交給你懲辦，只是那本帳恕哥哥不能留給弟弟了。”我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秀兒，懷揣著剛從胤祥手里要回來的賬本，轉身走了出去。只要邁出這個門檻后，我便和秀兒再無瓜葛，于她我是一個為了得到利益而痛下殺手害死她的負心人，也許醒來后她會痛恨自己曾經那么執著的愛過我吧？如果當初我肯退讓，如果我肯告訴她我只愛她一個人，如果老早我就明白她要的唯一，也許結局就不會是這樣。

看著賬簿在火盆里燃燒成灰燼，我對于八哥那點可憐的愧疚也隨著它灰飛煙滅。他冷著的面孔，失望的眼神，讓我失去摯愛的心又一次痛到麻痹。

“從今后，胤禟永遠忠于八哥，絕不會有絲毫動搖。如若哪天胤禟違背了誓言，就當著八哥的面服下這瓶鶴頂紅！”我舉著手里的小藥瓶，一臉的堅定著決絕。

“不過是個奴才賠了命，九弟何苦在我面前立下這等毒誓？”與老十和十四的錯愕截然相反，八哥臉上是處變不驚的淡漠。拿在手里的茶碗也絲毫沒有晃動，這就是我們的八賢王，賢者背后的冷漠是讓人心寒的疏離。

“九哥，八哥不稀罕你的忠心耿耿，還是留著力氣咱們輔佐老十四是正事兒。”從八哥府里出來，我們三個擠在一輛馬車里，各懷心事的我和老十四突然被老十的暗啞聲音拉回思緒，相視的幾秒鐘是悶死人的沉寂。

“怎么十哥這就急著要罷免八哥不成？我老十四可不敢蒙哥哥厚愛，保不齊哪天弟弟哪件事做得不周全，哥哥也毫不留情的一腳將我踢開。”老十四嘲諷的聲音實在刺耳，我和老十的臉一起垮了下來。想不到，冒冒失失的老十四原來那么在意過去的那些事，可這也怪不得我們當初防著他。

“老十四，你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我老十就是那么不仁義的人不成？我心下也明白你心里擱著件什么事，可誰讓你是老四的親弟弟又和老十三走的最近。你是知道八哥的，他一向謹慎……”

“親弟弟？少拿這話來搪塞我，你們明知道他胤禛打心底里就沒把我當成過親兄弟！”老十的一句話觸到了十四的痛處，難免他會漲紅了臉拔高一個聲調來打斷老十的話。

老十和老十四就在這馬車里你一句我一句爭得面紅耳赤，而我還是采取一貫的沉默作風。瞧瞧我們這個原本牢不可破的黨派，先是由于八哥的猜忌和老十四漸行漸遠，如今八哥大勢已去我們又不得不向正得寵的十四靠攏。倘若皇阿瑪對我多幾分眷顧，我又何苦左搖右擺的去選擇未來的籌碼。

人生真的處處是諷刺，永遠都沒有定數，我們以為的志在必得，我們以為的探囊取物，很可能因為一次的陰差陽錯或者因為皇阿瑪的一念之差，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堅持，所有為未來搭建的堡壘就在那么一瞬間土崩瓦解。

如果此時我知道多年后的結局，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怎樣的抉擇。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瞬間我都在質疑自己，當下的決定和那毅然決然的訣別到底是為了要讓秀兒幸福，還是我根本就拿她去做了籌碼，來換取我們整個聯盟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