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今兒晚了一步,皇上一早已經宣了十四弟進宮。”胤祥重新將頭埋進了奏折里,冷冷的扔給我這么一句話,而后就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許的恍惚,時間似乎回到剛剛嫁給他的時候,還有那次小阿哥早殤的冷戰。雍正元年,雍正元年,我們已經沒有那么多的兩年,三年去冷戰去磨合,去等著時間化解誤會。
“允祥,除了十四叔的事,我更想跟你說……”
“什么都不用說了,我懂。我巴巴的在這交暉園里等了你兩個月。瞧,我們是用命綁在一起的,還有誰能離得了誰呢?”允祥溫暖的大手附在了我的手上,溫暖如故,我的眼睛漸漸開始模糊,看不清他臉上那個我熟悉的笑容。瞧,我浪費了那么多的時間把他一個人仍在寂寞的河流里,當我恍然徹悟今生與他相伴才能溫暖人生時,我們的時間竟然少的可憐。
和烏蘇氏調換了位置,我帶著弘曉住進了交暉園,開始整日陪著允祥。可說是陪他,一天里能瞧見他的時間少之又少,雍正像是得了不要錢的勞力,國事,家事,大事,小事通通都扔給了他,讓他一刻不得閑,看著他日漸消瘦的模樣我心疼不已。雖然幾次三番的想要勸他好好休息,可是卻又不忍心,這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八年,這八年里他把壓抑了大半生的報復通通施展開來,我有什么理由去勸阻他呢?
四月弘昌被封了貝子,允祥被分到戶部,整日焦頭爛額的差事,讓允祥變的越發繁忙起來,幾乎是整日整日的不見人影。而皇太后仙逝更是讓我這個親王福晉也跟著忙活了一場,一面要照顧著哭暈了一次又一次的寶晴,一面還要關心著那邊允祥他們三兄弟的動靜。太后臨終前大叫的那聲禎兒,無人知曉到底叫的是禎兒還是禛兒,可是顯然她已經是解開了雍正的心結。她手里緊緊握住的不僅僅是禎兒的手,更是把一生中最后最濃的慈愛目光毫無保留的投向了禛兒,她明白了我話里的意思,抑或是原本她只是用另一種方式疼愛雍正。無論怎樣,這個于后世褒貶不一的皇帝還是賞了十四一個郡王的頭銜。
整日的繁忙勞累,我的允許終于是熬不住了,在回交暉園的路上暈倒在了馬車里。
“淌眼抹淚的做什么?不過是困乏的緊沒撐住睡了,你倒也真不夠體貼,多讓我靠著你的肩膀一會子都不高興。”允祥靠在床上顫巍巍的伸過手來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看的我心生疼。
“平日里要你多休息就是不聽,這是倒在了我的身邊,若要是沒人呢?我看你該怎么辦。”我賭氣的推開他的手,自己胡亂的在臉上擦著淚。
“不是就因為看見了你,緊繃的神經才松懈了么。”允祥訕訕的看著我,輕聲的說著。就這樣的一句話,重重的砸在了我原本就痛不欲生的心上。我哽住,原本已經停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皇上一點都不心疼爺,整日的嘴里心里念著你的好,怎么就不見讓你歇歇?明兒我得去求他,趕緊換個差事給你,這戶部的事咱不做也罷。”
“瞧你,說的什么胡話。皇阿瑪在時你去求,興許阿瑪還能找個人來替替我。”允祥亮亮的眼睛突然變的暗淡,這么些年我還是沒能領會這對兄弟的感情。
“先帝爺是阿瑪,如今皇上還是皇兄呢。”我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接過向雪遞上的湯藥。
“阿瑪是皇上,皇上是阿瑪,如今四哥是皇上,皇上可再不是四哥。”允祥喃喃的說著,微蹙眉頭瞧著我手里的湯藥。原來父親和兄弟有時隔著的是萬水千山,兒子無論做什么父親都不會要了兒子的命,可若是兄弟做錯了……
瓷碗里濃重的褐色和難聞的苦澀氣味也許并不比允祥的心好到哪去,我一時語塞忙低頭向碗里吹氣。然后抬起頭,送給他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過的燦爛笑容。“一口氣喝掉,明兒就還埋頭去理你的戶部。管他是皇上還是四哥,爺保的是這大清江山。”
允祥定定的瞧著我,臉上那不安和彷徨一點一點的化開,最后變成柔和欣慰的笑容,咕嘟一口氣喝掉了一碗苦澀的湯藥。“還是我的福晉最貼心,連藥都不覺得那么苦了呢。”
允祥倚在我的懷里沉沉的睡去,我遲遲不肯熄滅蠟燭,就那樣在搖曳的燭光中面帶微笑的仔細看著他俊逸的臉龐。十八年前四爺府對我不屑一顧的少年,夜色中等在九爺府門口的白衣少年,虎口中救下我的英勇少年,新婚之夜解開喜帕滿臉幸福的少年,江夏鎮拼命救我的青年,養蜂夾道孤單落寞的男人,揚州府……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原來我以為并不相愛的允祥竟然和我一起創造了那么多的回憶,只是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淡淡的,所以在允禟轟轟烈烈的爭奪中才那么輕而易舉的被我忽略。原來眼前這個擁有博大胸襟,重情重義,癡心專情的男人是那樣一點一點的滲入了我的靈魂,執掌了我的生命。如果有一天我的生活里沒有了他……
“怎么哭了?”是我不經意滴落在允祥臉上的淚水讓他在夢中驚醒,看著我臉上掛著笑容卻噙著淚水的樣子,他著實慌了神,忙正身捧著我的臉,用他的大拇指拂去我的眼淚。
“允祥,咱們回到康熙四十一年吧,你去蘇州找我,我替茹蕓進宮嫁給你。省去其中所有的枝節,從四十五年開始我就整日整日的跟著你。你別去西北大營躲開我,我不為任何事和你冷戰,咱們回去好不好?”我哽咽著抱住允祥,將自己的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還強勁有力的心跳,認真的聽著,用以證明眼前所有的一切與穿越無關,這是我真真正正的人生,這個男人是我相伴一生的丈夫,是我孩子的阿瑪。原本那些所謂的愛情都比不過相依相惜的陪伴,那些撕心裂肺的糾葛比不過這平淡如水的扶持,我怎么這么晚才覺悟?他無微不至的關懷,細致入微的寬容,他每一個寵溺的眼神,心疼時的呼喊,發脾氣時的怒吼,下朝回來匆忙的身影,管教孩子時嚴肅的表情,就那樣一幕一幕的組成了我真真正正的生活。我二十年的清朝生活,原來只有兩個字—允祥!
“我們雖然回不去了,可是來日方長。咱們得一直活到看見給你托夢的還珠格格。”允祥雖是極力掩藏可是那哽咽還是沒有辦法強壓下去。我抬起頭愣怔的看著眼眶微紅的他,我實在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說過還珠格格這事。
瞧,無論我如今是多么依戀他,用多么熱忱的心去愛他,都逃脫不了辜負了他的事實。我每一次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他都記得,可是我卻常常忘記他喃喃說給我聽的誓言。我給他的愛,永遠都比不上他給我的萬分之一。
“我要生生世世,一輩子可不夠。爺別想一輩子就打發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