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冰冰仍舊像往常一樣上班、工作，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我心里總覺得多了道隔閡，特別是每次和她說話的時候，看到她的眼睛，總會有躲開的感覺。確實。世上很多美好的東西，都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當你跨過了這道鴻溝，那種微妙的感覺，便不復存在。

那晚之后，我最難面對的一個人，就是陳威科。陳威科經常會打電話給我，赴酒局飯局，我開始頻繁地推托。每次和陳威科呆一塊，我就會想到李冰冰，想到那天晚上不該發生的一幕。

我時常下了班就呆在宿舍里看書，那段時間腦子里想最多的，就是李冰冰。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有幾次想打電話，或是發個短信給她，最后忍住了。

過了挺長的一段時間。有天晚上我在宿舍看書，快十一點時，陳威敲突然來敲我的門，一邊敲一邊叫嚷：“在里面干什么壞事，快開門！”

陳威科一臉的酒氣，繃直臉看我。我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心想他是不是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來找我算帳的。陳威科不吱聲，背著手在宿舍里轉了一圈后，最后仰身倒在我床鋪上：“哎喲，媽的喝死我了。”

聽陳威科的語氣，我深長地舒了口氣，慶幸他什么都不知道。從冰箱拿了瓶水給他，問：“怎么，又上哪風流快活去了？”

陳威科咕咚咕咚地猛灌幾口涼水，破口罵娘，罵他們商行的董事長、行長、副行長，幾乎把所有商行的高層都來回罵了一遍。見我一臉郁悶，陳威科拍拍我的肩膀，說：“你是不知道啊，兄弟。我這個信貸部的總經理，當得太窩囊了！”

陳威科疲憊地靠在床上，開始發牢騷。什么信貸部總經理，就他媽領導手下的棋子罷了。大事情領導說了算，小事情不好和下邊的人搶，市里哪個領導傳話要求放貸，領導想給自個拍板，你不想辦也得辦。領導不想給，你就得負責去拖去磨，想方設法推掉。什么狗屁總經理，誰愛干誰干去！陳威科拿喝凈的瓶子出聲，“砰”地一聲砸墻上去。

我開玩笑地說：“你小子是在職怨職，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當一把手的，誰沒個身不由已啊？你這個狗屁總經理真不想干，不然跟我換換，你嫌臭我還覺得香哩。”

“換就換，明天就換！”陳威科說著一咕嚕撩起身來，嬉皮笑臉地湊上前：“你小子的位置，那可真是個寶啊！可以天天對著冰冰，近水樓臺先得月啊，你能把我換過去，我給你磕仨響頭！”

陳威科提到李冰冰，我心底如翻了五味瓶，覺得不是滋味。看陳威科一臉認真的模樣，心揪一般的疼痛。我趕緊避開他的眼睛，扯開話題，問上次庭有才庭有亮兄弟的事。

陳威科未察覺我的異常，重新倒回床上去，摸摸額頭前的頭發說：“別提這事了。一個字：糗！真他媽的糗到家了！”

“怎么了？”我很詫異。陳威科道：“我和庭有才整整喝了半個多月酒，磨來磨去談妥了，行里領導研究也都同意了，給物英集團三千八百萬的授信。”

“三千八百萬！”我幾乎是叫出聲。陳威科瞪了我一眼：“山里人，沒見識。大驚小怪什么。”

我挺郁悶的問：“你們行長是不是腦子發熱啊，一下子給庭有才這么多！”

“我們行長腦子好著呢。”陳威科道：“當時我就和行長說了，三千八百萬，庭有才這家伙肯定不干。”

三千八百萬庭有才還嫌少？我快跳起來。陳威科道：“庭有才的情況我了解。他在南屯的那塊地，面積將近十一萬平方米。土地出讓每平方三百五十五塊，單單買地庭有才就得花將近三千九百萬。我向國土局的朋友也打探過，庭有才付了50%的出讓金，土地證已經給辦出來了。”

“價值三千九百萬的土地，你給三千八百萬的授信，庭有才哪肯干啊！我們行的那些領導都覺得新城區規劃存在一定風險，不肯多給。”

“這么說庭有才的事黃了？”我心里有點幸災樂禍，就覺得庭有才這些人就不該借他們錢。

陳威科道：“是啊，黃了！我們商行黃了，庭有才他媽的成了香餑餑。前幾天我在世紀又遇見他了，人家現在是春風滿面，得意得不得了。”

我一愣，陳威科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庭有才當時找的不止商行一家銀行，同時找了好幾家。商行最先給出授信額度，沒談妥。

“商行再牛，也不過是家地方性銀行。”陳威科緩緩道：“人家國有銀行，褲腰帶繃的都是金帶子，說話做事財大氣粗，錢多壓死人啊！據說建行給了四千五百萬的授信，其他銀行條件還沒開出來。我打聽過，工行也在里面，我估計，工商給的授信肯定不會低五千萬！”

我聽得腦袋熱脹冷縮，以為陳威科當我行外人，糊弄我。陳威科知道我不信，也不多作解釋：“等看瞧好了。庭有才現在吃香得很！”說著，兩眼一瞇打算睡覺的樣子。我見他半響沒說話，踢了他一腳：“你小子晚上不會想窩這吧！”

陳威科懶著不動，說：“喝多了，瞇會，瞇會。”邊說著，掏出手機看時間。

“十一點半，不知道美女睡了沒有。”陳威科自言自語地問。他說的美女，指的是李冰冰，平時他都是這么叫的。我佯裝專心看書，沒理會他。

“打個電話問問。好些天看見她，心里怪想的。”陳威科仍是自言自語。我對他太了解了，其實他就等我出聲鼓勵他，對，想她就打，問問她在做什么之類的慫恿。

“想打就打，磨磨蹭蹭跟女人似的！”我還是開了口“慫恿”他。說心里話，我也有點私心，也很想知道，她睡了沒有，在做什么。男人有時候確實很賤，就像我，做錯了事明知道錯了，還一錯再錯。

陳威科橫下心，坐直起身子，按鍵撥電話。宿舍里很靜，聽得見手機傳出的呼叫聲。我的心跳，隨著呼叫聲的節奏，起起伏伏地博動著。

“喂。”李冰冰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清脆，看樣子還沒睡下。陳威科沖著我擠擠眼，開口說：“喂，美女嗎？這么晚還沒睡啊！”

“準備睡了。”李冰冰笑著說：“又帶我們家韜塵出去喝酒了，這么晚打電話！”

李冰冰說話受我潛移默化。平時我經常是我們家張楠，我們家張校，我們家誰的，她有時候也常這么說話了。

“沒有！”陳威科哈哈一笑說：“我就在他這呢。哎呀，這個可憐的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使喚不動了。晚上特意過來關心他一下，看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

李冰冰的聲音微微一頓，說：“沒喝就好。別累著，早點去睡，明天公司還有很多事呢。”

陳威科平時笑的時候我老想揍他，笑起來的時候像撿了塊寶似的，本來不大的眼睛，瞇成縫像八十歲好色的老大爺。電話里就和李冰冰說那么幾句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掛下電話，發春似地沖著我擠眉弄眼，亂扔菠菜。

“惡心死我了！”我說：“時間不早了，快聽你家美女的話，回去睡覺。”

陳威科坐直起來說：“你也聽見啦。她今天關心我哩！”穿上鞋，伸個懶腰，叫兩聲回家睡覺，二話沒有，拍拍屁股走了。

愛情就是這么有魔力的東西。平時心上的一句話，勝過旁人千言萬語。可是有時候，心上人的一句話，也容易帶給你極盡的痛苦和傷害。

李冰冰的話，陳威科覺得是在關心他，讓他別累著早點睡覺。但在我聽來，李冰冰的話應該是說給我聽的。

公司明天有很多事，我閉掉電腦，關了燈熄了火，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李冰冰的音容笑貎，在我腦海里翻來覆去不斷浮現，那晚上發生過的，她的聲音，她的喘息，仿佛就在枕邊。

我狠狠的甩了自己兩巴掌，試圖讓自己從隔閡中脫離出來。事實上很難，每一個漫長的夜晚，我總試著說服安慰自己，我是我，冰冰還是以前的冰冰，我們發生的一切，全是夢。

現實下的逃避，比面對現實更讓人彷徨、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