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cè)牍伤募緩V告公司的時候,我的創(chuàng)業(yè)熱情可以說激昂高漲,創(chuàng)業(yè)夢高燒不退。入股三個月不到,就拿著四季公司的廣告資質(zhì),回老家鎮(zhèn)上和好朋友合作,一人投了五萬,設(shè)了家分公司,獨立核算。好朋友和我是本家,叫韜博,感情很是要好,比我小一歲。
韜博平時待很尊重我,待我像自己的親大哥。大家都知道他為人講義氣,曾因勸兄弟架挨過刀砍,臉都沒皺下。我一直認為像韜博這樣的人,比誰都應(yīng)該賺到錢。但事實上不是。
我們時常見到電視上的很多成功人士,夸夸其談地教導(dǎo)我們,做生意就像做人,要誠信、誠實,從善如流。他們說的我們都做到了,但他們做到的我們很難達到。
韜博做生意跟季曉旺很不一樣,首先你應(yīng)該肯定他很善于交際,朋友很非常的多,多得可以用“泛濫”形容。他的辦事能力也很強,一些政府關(guān)系不用我找人,他自己就能夠搞定。但他還是和季曉旺犯了同一個毛病,都是靠腦子記帳的,更要命的是,他的帳比季曉旺的帳更亂,亂得更離譜。后來我總結(jié)一點,創(chuàng)業(yè)做生意,不管自己還是合作,都要重視帳務(wù)。雖然好帳不一定會成功,但混亂的帳必然注定失敗。
老家鎮(zhèn)上那種小地方,跟大城市沒法比,業(yè)務(wù)也都是些燈箱、名片、印刷、宣傳單的小活。韜博剛管理分公司的時候也很有激情,經(jīng)常請客戶、請政府單位的人吃吃喝喝。我不反對生意上的吃喝,但韜博很不懂節(jié)制,有時候認識個新客戶,做的業(yè)務(wù)賺不了幾個錢,一頓飯幾百來塊很是慷慨。你很難說這樣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分公司經(jīng)營不到一年,整理帳務(wù),把所有能值點錢的東西全加進去,整整虧損了五萬多塊!我責(zé)問他錢都花哪去了,什么都答不上來,他腦子里根本就從來沒有虧損盈利的概念。
我不是一個喜歡用偏見思考問題的人。但我深信韜博和季曉旺的虧損是不一樣的。季曉旺的虧損養(yǎng)肥了自己和一家,韜博沒有。
因為分公司的原因,我回老家鎮(zhèn)上的時間多了。時常也會找朱亙詠喝酒,至于費仁,老婆管的太嚴,我只是偶爾上他的店里去坐坐,喝茶聊會天。有一次喝酒,朱亙詠向我透露了個秘密,說韜博外面有借高利貸,十萬!
我當堂大吃一驚,第二天馬上找韜博。他承認了也對說實話。兩年前他的結(jié)拜好兄弟跟人借了筆五萬元的錢,讓他作擔(dān)保,當時他什么都沒想、什么也沒問就簽了字。后來好兄弟調(diào)到外地工作,賭六全彩錢也輸了,債主找上門,他才知道是高利貸,逼于無奈,替兄弟頂了這筆五萬元的債務(wù)。靠借錢付息,兩年了,本金翻成了現(xiàn)在的十萬。
我當時氣得真想一腳踹翻他!問他投分公司的錢哪來的,是不是也借的高利貸。他說不是,以前沒做什么生意,不好向親戚朋友開口借錢,再說借高利貸的事也不想讓家里人知道擔(dān)心。現(xiàn)在和我做生意了,他才有理由跟親戚借錢。投資的錢是向他姑姑借的。
為了減輕他的負擔(dān),安心管好分公司,幾天后我介紹了一筆十萬的低息資金給他,月利率1.2%,雖然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總比月利率5%翻得慢一些。
可能從一開始我就是錯的。雖然分公司虧損,韜博借高利貸,但我并未因此關(guān)掉公司,相反是加大力氣想扭轉(zhuǎn)經(jīng)營狀況。韜博和我,都太需要賺錢了。
我讓韜博關(guān)掉了門面,辭退了工人,以期削減不必要的費用開支,又從外面拆借了二十萬低息資金,從銀行辦了十萬貸款,三十萬資金全部投入戶外廣告。做廣告想賺錢,不從戶外廣告下點工夫是絕對不行的。
因為南方夏季常有臺風(fēng),廣告牌倒下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所以當時我們的觀念是要安全。材料我們都是用最好的,加上韜博對廣告制作還不熟悉,同樣一根廣告牌,別人花了五萬,我們竟花了八萬。客戶在租廣告位的時候,只管位置怎樣、招不招眼球,哪管你牌子的質(zhì)量好不好。所以租金我們沒有競爭優(yōu)勢,別人能賺,我們只是瞎忙。不考慮廣告位升值的因素,公司負債很快接近五十萬。
入股四季和開分公司,不僅沒給我?guī)硪环皱X收益,相反債務(wù)是越積越多,負擔(dān)也越來越重。我整天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但并未理智地從困境中汲取教訓(xùn),而是在原有的爛泥潭里掙扎,越陷越深。
迫于沉重的債務(wù),我決定再重操舊業(yè),賺點利差回來減輕分公司的債務(wù)負擔(dān)。李冰冰反對我再回來做那個行業(yè),她銀行里有幾十萬存款,肯拿出來支持我。我拒絕了她的美意,因為我心里清楚,不論我與她關(guān)系再如何親近,都不可能在一個碗里吃飯。我們屬于那種沒有將來的黑色情侶。
我很清楚地記得,就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費仁的生意開始有了起色。
基本上我和費仁見面的機會很少,平時沒事電話也不聯(lián)系。很長一段時間,我聽到的都是他窮困潦倒的事情。
費仁的高利貸還清了沒有,他從來沒說,我也從來不問。我們平時一句廢話沒有,都是有事說事,不問緣由的。
費仁生意上的起色,主要體現(xiàn)在添了樣大件,汽車!他買了輛現(xiàn)代伊蘭特,連掛牌上稅,十幾來萬。雖說是手動檔的,但在當時對我們身邊幾個來說,能買輛車是相當值得羨慕的事情。
我當時很郁悶,開個精品店就能買上汽車!朱亙詠解開我心中的迷團。費仁不止開精品店,還賣建筑材料,另外鎮(zhèn)上一個頂有名氣的**大哥在提攜他,拿幾萬塊去賭場放數(shù),一晚上幾千塊很容易就到手。
費仁那么老實,會跟道上的人混一塊?這不是叫林黛玉去耍大刀,開玩笑嗎!
朱亙詠是個弱智的鬼精,除了貪便宜再就是愛吹牛藏不住話,唯一的好處就是也挺講義氣。
我對朱亙詠的話半信半疑,問韜博,他常在鎮(zhèn)上,對道上的事情也比較熟。韜博說經(jīng)常看見費仁跟那幫人混在一起,關(guān)系很近。我這才相信了朱亙詠的話。
朱亙詠跟我提費仁的生意做好時,我發(fā)現(xiàn)這小子也有些變化。以前一年到頭警服運動服,如今也是一身國內(nèi)名牌服裝,大頭皮鞋擦得光亮,滿臉春風(fēng)得意,請客吃飯也闊氣了。我笑他是不是搞灰色收入賺發(fā)達了,真有幾分款爺氣質(zhì)。
朱亙詠是藏不住話的人。答應(yīng)人家死都不說的事情,總也會偷偷地跟我說,說完也讓我死都別說。他偷偷告訴我,拿了十萬搭在費仁那上賭場賺,月利率算4%。
當時真把我嚇一跳。十萬塊月利率4%,朱亙詠一個月就有四千塊的收入,一年將近五萬,兩年本錢就撈回來了。當時我認為也就只有賭場這種特殊行業(yè),才能把暴利維持得那么穩(wěn)定。
知道費仁和朱亙詠的秘密后,我足足沉悶了好多天。沉悶不是我嫉妒他們賺錢,嫉妒他們富有,好兄弟能賺到錢是好事,特別是費仁,窮困潦倒那么多年,能賺到錢是老天開了眼。我沉悶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那么多年了,我、費仁、朱亙詠三人,我的條件是最好的。論能力、論學(xué)歷、論家境、論職業(yè),他們都遠不及我。但如今他們個個事業(yè)有成,收獲頗豐,我卻是一身債務(wù),茍延殘喘。
當初我笑朱亙詠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四年多過去,死的扔的竟然是我自己!除了哀怨和感嘆外,心里挺不服氣的。
聽了朱亙詠發(fā)財?shù)拿孛苤螅乙矂恿诵摹V告公司幾十萬的債務(wù),一個月就得將近一萬塊的利息負擔(dān),如果能往這條路發(fā)展發(fā)展,未嘗不是條捷徑!
我半開玩笑地對朱亙詠說,你小子遇上好事就不惦記我。要不我拿幾十萬,你就說是你的,搭給費仁,我也賺點外塊花銷。朱亙詠說,想賺這個也不定要搭費仁,那十萬塊是早前搭的,賺的挺順利的所以沒拿回來。原來朱亙詠自己也在放數(shù),也放高利貸。想想也是,他是假警察,黑白道吃得通,誰敢賴他的帳。他說我也就信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他開玩笑,找人拿了二十萬低息資金,交給朱亙詠。他這人對兄弟很義氣也很痛快,月利率3.5%,按月結(jié)息。
毫無疑問,朱亙詠的幫助,對我來說無異凍寒得炭火,久旱逢甘露。一個人在最困頓的時候,不管得到何種幫助,你都會像抓住了救命草,哪怕是快枯萎的稻草。
為最大程度地削除廣告公司的利息負擔(dān),我不斷地對朱亙詠增資,他每次都是來之不拒。他這人義氣,兄弟那么多年了,就算想拒他也拒不了。
增到近七十萬的時候,我覺得差不多了。一來低息資金畢竟有限,再往下拿利率就越來越高,我當時把月利率成本控制在2%以內(nèi),高了就不要。二來六十幾萬月利率3.5%,平均我有1.5%以上的利差,夠支付廣告公司的負債利息,還能剩點小錢吃喝玩樂。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困境中的峰回路轉(zhuǎn),給廣告公司帶來生機,讓我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