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報幕之人拉開嗓子大喊,喊聲未落,一支白色冷箭破空而來,陡然貫穿了此人咽喉。
與此同時,無數排勁弩向著石柱上的囚徒攢射而去,卻不約而同地,幾在同時遭遇另一批白色勁弩。
黑白雙箭對穿而來,彼此凌厲破空,卻被白刃之箭破鐵而出,鐵箭如同被削斷的麥稈般,紛紛自半空折落下來。
白刃之箭威力不減,一路勢如破竹,方才攢射之人,忽然被一一射中,傳來一大片人仰馬翻的哀嚎聲。這一瞬間,如雪的地面上,雕翎鐵箭密植如林,鮮血瓢潑而下。
碧色蒼穹的一角,忽然劈出一道巨大白色的羽翼,宛如巔峰之后露出的猛禽翅膀,在天盡頭不遠不近地撲扇著;天際白羽翻滾而下,如沸如崩,所有人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卻看不清十步開外的景。
待這一場瘋狂大雪傾空之后,偌大的廣場之上,竟然憑空出現了無數身披白色鎧甲、背負白色勁弩的戰士。這批天降神兵,其盔甲上無不鐫刻著白色麒麟紋,手持槊戟,顯得威風凜凜。
由于全副武裝,根本看不清這些人的容貌。只是,那種從內而外的殺氣,緩緩地和著血腥味滲透在空氣中。
“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有用這一招,才能逼得明熙王最后的籌碼現身?!倍俗诳磁_的主位上,寧歌塵的唇角,露出一個鋒利的冷笑,“天翼戰士……終于還是來了?!?/p>
聽得“天翼”兩個字,周圍在場之人紛紛色變震恐,暗揣道:那只有傳說中才存在的力量,如今竟然真的現身了?
明熙王戰無不勝的真正銳旅,分為兩支,一支天翼,一支地朔,無不奉麒麟為圖騰,開南疆,拓西海,定埃陵,所向披靡。
不過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天翼孤軍奮戰,還妄想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之欲墜么?
寧歌塵望著場上混亂廝殺的一幕幕,蹙眉,不容置疑的語氣:“傳我命令,負隅頑抗者,一律殺無赦。”
這個以俘虜為餌的局,他千辛萬苦設下,要的本就是斬盡殺絕。
一個個刀光劍影的陷阱,早已在廣場四周埋伏好了,只等天翼戰士一現身,就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徹底血洗明熙王的殘部。
由于發生激烈的交戰,圍觀看熱鬧的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尖叫連連之余,忙不迭地四散逃跑,頃刻間便已寥寥無幾。
偌大的廣場上,長風浩蕩,染血的白羽如同絕美的桃花瓣,鋪綴厚厚一地。
***
湘紀趕到刑場之際,戰爭早已落幕,滿地都是鮮血跟死人,濃郁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靖!……你在哪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絕望,她在滿目瘡痍的場地中倉皇尋找,雪色裙裾掃過之處,帶上一塊塊血污,可是這時候,卻根本沒有心思多想。
只是翻來覆去四處翻檢尸體,一邊流淚一邊喊著那個人的名字。
然而,沒有找到任何蹤影,就連明熙王手下那些俘虜,都仿佛銷聲匿跡了。
她隱隱明白了什么,這樣的折磨,似乎是寧歌塵故意加于自己夫君身上的,他不殺他,卻要讓他一遍遍品嘗失去的痛苦,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下前來送死。
更要讓他一遍遍品嘗,這種成王敗寇的滋味,身心受辱,才能真正讓一個主帥生不如死。
以往她還不知道,戰爭的勝負對于一個男人而言,有多么重要,她甚至天真的以為,那兩個男人會為了自己止息干戈,可如今,擺在她眼前的一切證明,真正傻得是她自己。
“我要見太子殿下。”這一次,是她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為了給自己的男人留一條生路。
寧歌塵在召見她之前,正在跟阿飛靜心下棋,兩人都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好手,棋逢敵手,每每殺伐征戰,打得熱火朝天,倒也不失為人生一大樂事。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侍從通報,說是明熙王妃在外求見,寧歌塵一聽,握棋的手指不禁一頓。
“要不要我避一避?”阿飛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知道她來做什么?!睂幐鑹m很快回過神來,一面繼續下棋,一面微微苦笑道,“想讓我放過金靖夕,那是不可能的事?!?/p>
“不要假戲真做了,”阿飛這才抬起頭來,難得認真的語氣,“到時候后悔可就來不及了?!?/p>
寧歌塵聞言,忽然笑了一笑,每當他露出這種明亮璀璨的笑容時,總是給人一種不同于以往的溫暖感覺,二指拈子擱下:“還是你了解我,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做出讓自己后悔終生的事。不過,戲要是不演得逼真點,豈不是白白流了這么多人的血,又怎么瞞過傾天那個老賊?”
阿飛嘆了口氣:“真佩服你們幾個,陰謀詭計可謂層出不窮啊,連自己都算計其中……依我看,今兒這盤棋,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勝負來,還是明天接著下吧?!?/p>
說著站起身來,一邊向帳外走去,一邊回頭笑了笑道,“先不提傾天那里能不能瞞天過海,眼下你還是好好想想,該怎么對付明熙王妃吧?!?/p>
“湘,這地方好像不是你該來的吧?”湘紀走進他帳中時,寧歌塵正在收拾棋盤,語氣淡淡,明知故問。
湘紀一聲不吭地走到他面前,將羨月劍雙手奉上,然后雙膝跪地,斬釘截鐵的冷定語氣:“只要你答應放過我夫君,包括竭澤一戰所有被俘之人,從此止息干戈與殺戮,我情愿背負著為人恥笑的罵名……嫁給你?!?/p>
當初,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走到他的身邊。
他聞言之后,薄薄的唇一抿,露出一個冷冰冰的憤怒表情,就這樣沉默了很久,神色蒼白,讓人無法捉摸。
“赦免你眼中的叛臣,真有這么難嗎?”湘紀見他還在猶豫,拂袖起身之際,不由加重了語氣,“本來,他也是有皇位繼承權的不是嗎?如今失敗至此,已是人生之最不堪,你還打算怎么去折辱他?你這樣做,真的算得上英雄的行為嗎?你二人同是皇族血裔,國家危機四伏之時,何必苦苦相逼?”
“呵……真是舌燦蓮花啊?!睂幐鑹m啞然失笑,眸底露出諷刺之意,“我都差點被你說動了?!惫造宓恼Z氣一頓,忽然上前一步,近在咫尺,咄咄逼人道:“那么我倒想問問你,假如那個兵敗之人換作是我,而明熙王誓要殺了我,你又會怎么做?”
“我……”湘紀被他將了一軍,不禁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你還會像現在這樣,苦苦求他放我一條生路么?”他的語氣低落下來,唯余無盡的無奈,“知道么湘,有很多事情,真的是你無法懂得的,哪怕它表面看來如此,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其實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簡單。”
“我會?!彼鋈徊幻魉缘赝鲁鰞蓚€字,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你說什么?”他有些不敢置信。
“我說,我會?!彼恼Z氣微微發抖,“假如有一天,他要殺了你,我同樣會誓死保你,決不允許他傷害你一分一毫?!?/p>
他驀然大笑起來,笑的時候眼底微微泛潮,末了,扶住她瘦削的雙肩,篤定無疑地告訴她:“就憑你這句話,無論你現在要求什么,我都答應你。”
“別說得那么好聽,”湘紀冷不防掙脫開來,退開一步,一眼不眨地看著他道,“你要真這么大方,那就讓我見他最后一面。”
“好?!毕氩坏剿谷缓敛华q豫地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