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之際,叢林上空忽然傳來震天響的呼嘯聲,宛如驚雷陣陣,烏云翻滾。
鷸蚌正相爭間,漁翁忽然馬不停蹄地跑來了——在這樣震撼人心的殺伐氣勢中,繼端木凌的白騎士之后,晉王爺的紅鐵蹄騎士如火焰般照亮了東南方的蒼穹。
“端木祭司,幸會幸會!”一個略顯滄桑然而依舊洪亮的聲音隔空傳了過來。
話未落音,只見密林中金光一閃,宛如暗夜中狼眼睜開,一頂金色尖頂大轎穩穩當當落地,扈從挽簾,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威風凜凜地走了出來。
此人身上仿佛有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場,一襲紫金鑲嵌的蟒袍,外罩白色真絲軟猬甲,高大的身形配合著俊秀得有些過分的面龐,使人感動到一種奇妙的組合,竟似十分和諧,仿佛他本該就是這樣的。
但是讓人心驚的是,這個男人一對雙瞳竟是異色,左眼猶如貓眼琥珀,右眼卻是罕見的深海湛碧,宛如某種爬行動物的眼珠。
“晉王爺?!倍四玖钁袘械匾还笆郑斑@一場婦唱夫隨,似乎越來越帶勁了呀。”
晉王爺爽朗地哈哈大笑道:“方才本王聽說,祭司大人想跟本王的愛妾借什么寶貝,本王該不是耳背聽錯了吧?”
端木凌挑眉看過來的時候,這只老狐貍嘿嘿一笑,“大人今天帶的人不是很多啊,才四五百個左右吧……正好,本王也想跟大人借一樣東西,不如彼此交換一下吧,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嘛?!?/p>
“哦?”端木凌好像也來了興趣的樣子:“在下不知王爺想要何物?”
晉王爺繼續笑著打馬虎眼,撫著自己的下巴,皮笑肉不笑道:“還能有什么,祭司大人至今未娶,身邊又沒有本王看得上眼的美人,自然除了一物,本王別無可選了?!?/p>
“……原來如此?!倍四玖杌腥淮笪虻臉幼樱旖侵C謔地微揚,似笑非笑道:“王爺一早便對在下的虎符兵印上心了——實話實說倒也無妨,今日我們便為了那塊破鐵皮比上一比,四局定輸贏,孰勝孰負,待結局一明了,輸者任人宰割即可?!?/p>
停了一拍,臉色微微一沉,“還有,你以后最好不要用言語來侮辱我身邊的女人,一百個玉三娘只怕還不及我身邊那人一個手指頭珍貴……否則我就對你個老淫棍不客氣,我說話從來算數。”
“另外,我聽說你前陣子在微海之界那群亡命徒手里搶了一件好寶貝,是海盜之王今年用來上貢準備討貴國皇后娘娘歡心的,叫什么七彩斕衣吧?!倍四玖栝e散地道,“這一次你要是輸了,那件衣服可就跟我姓了,答應否?”
“一言為定!”晉王爺想不到端木凌行事如此痛快,異色雙瞳里掠起興奮的光芒,仿佛看到端木凌口袋里的虎符已經插翅向著自己飛了過來,當即毫不遲疑地當眾立誓。
他早有準備,又自負得緊,心中打著小九九,無論端木凌比試什么,他都要趁此機會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在天下英雄面前好好地露一番臉。
晉王爺拍拍手,他的狗腿子就不知道從哪里搬出一把太師椅,椅子上鋪著銀狐深厚裘毛的蒲團,晉王爺舒舒服服地一屁股坐下來,一副等著好戲上演的囂張神色。
他一邊悠閑自在地喝著茶,一邊向周圍使了個眼色:“叫紅葵長老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少頃之后,一個瘦巴巴的紅胡子老頭從隊伍里走了出來,那是他深藏不露的幕僚之一。
端木凌看著那個老頭鮮艷奪目的一把大胡子,陷入了茫然的狀態,然后暖場面地懶懶招呼道:“原來是威震天下的紅葵長老呀,今日得見,三生有幸?!?/p>
回過頭來卻頗為迷糊地對自己的身邊之人道:“那個陰陽怪氣的老頭來得蹊蹺,一看就是歪門邪道,我自認不是耳目閉塞之輩,怎么可能以前從未聽過此人名諱……”
不料那紅葵長老天生一副順風耳,聽了端木凌后面那句話,頓時氣得胸腔明顯擴大了三倍以上,一把紅胡子都仿佛要著火燃燒起來。
“他那胡子看著礙眼,本少爺去拔光它!”話未落音,花易冷已經揚鞭上前。
他早就想擺脫諸葛次的磨嘰嘮叨,遇此良機,就算是要面對刀山火海,恐怕都會一馬當先沖到最前頭的。
“花花,切莫手下留情??!”諸葛次在花易冷身后慈愛地說,對方聽了腦門上立即掛滿黑線。
諸葛次回過頭來,旁若無人地對端木凌道:“‘紅葵長老’乃是西塞地區聽命于王儲的頂級巫師,名諱并非實指,樹敵眾多且專修異域邪功,因而或死于非命或走火入魔而死,一律短命……我看此人年過七旬,可見得是個狡猾非常的狠角色。”
此時的諸葛次,稚嫩的面容上竟然泛著幾絲躍躍欲試的冷厲之光。
端木凌道:“那樣也好,那小子現在是連我都瞧不上了,平日里叫囂著‘高處不勝寒’,這回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能挨得住幾下子的,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
諸葛次擦擦額頭上的汗水:……
“哪來的毛孩子?!”紅葵長老看到自己的對手竟然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感到深深受辱,激動地吹著自己的紅胡子,基于咆哮道,“老夫行走江湖幾十年,從未有過以老欺小之舉,不愿勝之不武,小子你還是趁早滾蛋,多喝兩年娘奶再來吧!……”
花易冷恨不得優雅地上去賞他兩個耳光,翻了個白眼道:“晚輩花易冷,向長老請教!”
這個名字一落地,紅葵長老竟然破天荒沉寂下來了,饒是他再怎么狂妄自大,也聽說過花易冷多多少少的英雄事跡。
“你就是花易冷?”他忽然興趣盎然道,一張紫白的臉漲得通紅。
“你有意見嗎?”花易冷從馬上躍下來,冷冷地道,“騎射,劍術,箭術,長槍,戟法,長鞭,術法,毒攻,暗器,內功……老頭你擅長哪一種,我們就比哪一種吧?!笨跉庵裢?,竟然絲毫不輸給對方。一旁的晉王爺、玉三娘等人聞言,無不面面相覷,暗自揣測這個少年的深淺。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想必花少俠在上述功夫方面,自信是不比任何人遜色嘍?“紅葵長老當即拉長了臉,喜怒無常地抖著髭須道:“不如就比輕功吧——久聞花少俠輕功絕世,老夫早就想一睹風采?!?/p>
“好?!被ㄒ桌鋵⒀L脫下來扔到馬背上,面無表情道:“敢問怎么個比法?”
紅葵長老慷慨激昂地道:“從古墓林到金曌明熙王府,可謂千里之遙,你我二人不如比試比試,看誰能在三炷香之內走一個來回,且要帶回明熙王府的一件標志性事物,以此作為判斷輸贏的最佳憑證……你敢是不敢?”
花易冷愣了一愣,回頭看到諸葛次正在沖自己點頭微笑,一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那紅葵長老以為他辦不到,一個勁地在旁出言譏諷,花易冷有些煩了,揮揮手道:“你自己提出來的,輸了可別后悔?!痹捨绰湟羧艘呀洆屔矶?,眨眼間便如紅色流星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內。
那一邊,晉王爺正跟玉三娘一邊喝茶下棋,一邊談笑風生著,開心得仿佛已經預見了花易冷的失敗。玉三娘道:“老鬼有那個把握贏他么?我看那小子也不是好惹的樣子……”
晉王爺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噤聲,笑嘻嘻道:“那小子還當自己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呢,紅葵老鬼最擅長的就是入室偷盜,輕功早已臻化境,在塞外人送‘偷神’之稱,還怕了那個羽翼未豐的小崽子么?……”
而端木凌這邊,雪國祭司大人好像就快要睡著了的樣子,找了個安靜點的角落,暗暗數起了樹上的葉子,借此打發時光。
諸葛次也在旁邊無聊地快要撓地了,呵欠連天道:“這三柱香可真難捱啊……”等他回過神來之際,驚覺眼前一道冰冷的紅光徑直落到了花易冷的坐騎上,正欲怒喝,擦擦眼睛再看時,赫然發現正是花易冷那小子!
“這這這……”他不由得瞠目結舌。
“啪”地一聲脆響,晉王爺的白玉茶杯被突兀握碎了,王爺前一秒還得意洋洋的臉,此時白得跟見鬼了一樣。玉三娘在旁邊,手忙腳亂地替他拭著衣襟上的茶漬,被他暴怒地揮手斥開。
“花少俠可曾帶回明熙王府內的獨特事物?”晉王爺保留著最后一絲風度,沉著臉問。
“怎敢讓王爺失望?”花易冷將一個包裹扔到晉王爺腳下,王爺示意侍從拾起,打開一看,赫然發現是金靖夕他老爹的牌位,眾人一時臉色大變。
花易冷騎著馬回到端木凌身邊,端木凌覷著他道:“易冷,你真是越來越不誠實了啊?!?/p>
花易冷冷嘲道:“誰像那個紅毛老鬼,傻不拉嘰地真去明熙王府內跑一趟,也不怕把自己的老骨頭給顛散了……我上次不是去過一回么,禁衛森嚴,機關重重,差點就回不來了……幸虧偷出來的信箋燒了,一同帶出來的那牌位還好好的收在華庭驛館里,我剛才就是去館里跑了一趟,把這東西給帶出來了?!?/p>
“死小子!”端木凌沒好氣地擂了對方一拳,一臉縱火逞兇的奸笑:“你老實交代,上次究竟背著我作了多少孽?還有,你好端端地干嘛要偷人家的牌位?!”
花易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撓著頭道:“我看他那個牌位是用最好的金鑲瑪瑙玉做的,所以就順手拿了回來,說不定以后喝西北風時可以兌點錢花,沒想到此番竟然派上用場了……”
端木凌:“……我什么時候讓你窮到那種慘絕人寰的程度了?”
諸葛次從頭至尾石化在地,嘴角抽搐不停。
三炷香快燒完時,紅葵長老灰頭土臉地扛著金靖夕家大門上的牌匾跑回來了……三秒鐘之后,眾人無一例外聽到了老鬼劃破長空的嚎啕聲。當時的老鬼抱著金靖夕老爹的牌位,哭得那叫一個悲痛欲絕。
諸葛次小臉紅撲撲的,無限同情道:“老人家來回奔波一趟,也真是不容易啊……”
端木凌道:“不知道金靖夕回家之后,得知府內頻頻遭竊,究竟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