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興死后三個月,孫梅恢復了正常,早晨孫梅燒早飯,阿熊打掃衛生;下班后,孫梅買菜做飯,阿熊打雜;吃飯時再也不分菜;吃好晚飯,孫梅洗衣,阿熊洗碗;孫梅不再嫌阿熊臟,阿熊也不再臟,也愛清潔,他洗碗格外仔細,碗用白
貓洗凈后再用清水過,再用開水燙,自己的碗不混淆,放在最后洗。兩人配合默契。
孫梅神思恍惚,有時會情不自禁與房東阿熊演起雙簧——
孫梅喊:阿興,吃晚飯了,我買了好酒。阿熊及小虎答應:我們來了。孫梅回過神來,臉霎地紅了。
孫梅喊:阿興,我的自行車在車攤上修理,你去幫我踏回來吧。阿熊忙說:知道了。說罷便去踏。孫梅驚醒,臉紅到耳根。
一天吃早飯時孫梅喊:阿興,我想吃小籠包。阿熊一躍而起,答:我去買。孫梅如夢初醒,臉如紅蘋果。
出了幾次洋相,孫梅就處處留神,抑止住不再去想阿興,漸漸地改了口,就像親妹妹一樣對阿熊頤指氣使,發號施令——
大哥,小虎感冒,我的醫療卡上沒錢了,你醫療卡上還有錢,快給小虎去配藥。
大哥,燒湯沒了味精,快去買。
大哥,明天是阿興的忌日,下班后我去買元寶香燭,買阿興最喜歡吃的食品,你去接小虎,咱們一起到殯儀館為阿興過忌日,祭拜。
阿熊總是言聽計從,從不怠慢。
一天下班后,孫梅坐在客廳傷心落淚,幾乎是條件反射,阿熊一見就問:弟妹,你又想他啦?孫梅哇地哭了,說:我的自行車被偷了,要是他在,他就會說,別哭,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去給你買新的,我怎么會不想他呢?
阿熊忙接上:別哭,我代弟去為你買。說罷就走了出去。孫梅破涕尷尬而笑,急喊:等等我,咱倆一起去。邊說邊追了上去。
孫梅還常在房東面前撒嬌發脾氣——
你看,你看,你買的西瓜半生不熟,不會買就別買。下次我買。
看你,掃地掃一條龍,你騙飯吃啊?你顛倒了位置,好象在為我做。
阿熊剛端起晚飯碗,孫梅啪地奪過碗,毫不留情說:洗了澡換了衣再吃,我與小虎等你。阿熊狡辯:天涼了就隔一天洗吧。孫梅嚴厲說:不行,清潔工要天天洗澡換衣。阿熊油嘴滑舌:服從命令聽指揮。孫梅嫣然一笑。
阿熊常為孫梅排憂解難——
過年前,阿興總要打電話回家,阿興走后第一年過年,孫梅犯了難,臘月二十七,阿熊領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四川人,他一開口,真的與阿興的口音一模一樣,他遵照孫梅的囑咐與老人通了電話,問寒問暖,接著孫梅與小虎也與老人通了話,老人很開心。孫梅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大年夜,其它房西都回家過年,家中空了,客廳的八仙桌上,擺上了一桌菜、水果、點心、年糕、酒盅及筷,點上了蠟燭及香,阿熊正敬祖宗。于此同時,孫梅也在一張小桌子上準備敬阿興。阿熊忙喊:弟妹,你把阿興當小孩啊,大人應上大桌面,快把阿興的酒盅及筷拿到上面來吧。孫梅驚駭問:讓阿興與你的祖宗同桌,他們能接受嗎?阿熊胸有成竹答:一定能接受。說罷阿熊把阿興的酒蠱及筷端到臺上,打開大門,在門口喊:……太公太婆、爺爺奶奶、父母及妻子,我有一個結拜好兄弟,他活著時待我真好,我跌傷后,他帶著妻兒服侍了我一年多,他意外夭折,如今他的陰靈在咱們家,你們喊上他一起來吃年夜飯吧,你們萬萬不能虧待他。
喊聲震撼心靈,孫梅母子熱淚滾滾。孫梅也喊:阿興,怕你父母急,沒有把你的骨灰送回老家,你就到大哥家中吃年夜飯吧。小虎也喊,爸爸,你來吧。接著放起炮杖迎接,并一一敬上酒。酒過三巡,上了飯,最后燒紙錢。阿熊燒給祖宗的同時,還特地裝了一個錢袋,上面寫著許阿興親收,落款是,妻孫梅、兒小虎、哥許阿榮給付。燒給阿興。接著三人一一跪拜。
三人一起吃了豐盛的年夜飯,看到別人家小孩放煙花,小虎也羨慕在外面轉,阿熊喊:小虎,我也已給你買好了,你快去放吧。小虎歡呼雀躍,拿起煙火就去放。阿熊與孫梅在一旁看,喜在心中。
大年夜,每個小孩都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給壓歲錢,阿熊這位老伯伯也給了小虎一個紅包。孫梅忙囑咐,拿了紅包,明天春節你得為老伯伯拜年,說吉利話。小虎答:我懂。孫梅與阿熊互相看了看,齊粲然一笑。
孫梅還常與房東開玩笑——
一天,她眉花眼笑:大哥,大喜事,我父親來了電話,已給你物色到了一個
好對象,過五天就要領來,你好好準備準備——大麻臉上涂上護膚霜,遮丑;傴僂背上穿鋼背心,挺腰;說話咬文嚼字,說說清……
阿熊忙說:我不找對象。說著他就要打電話去回絕。孫梅在一旁咯咯笑。阿熊看出破綻,指責:原來你是惡作劇。說罷一拳頭擊在孫梅肩上。倆人齊笑。
又一天,孫梅煞有介事說:大哥,跟你商量個事??煺f,阿熊催促。孫梅含羞說:明天下班后我有個約會,你自己燒晚飯,順便帶好小虎。好!阿熊一口應承。呸!孫梅卻一口唾液吐在阿熊臉上,發出一串怪笑,接著忙用面巾紙邊為阿熊擦臉邊說:大哥,你居心叵測,阿興死后只倆年,你就要我去約會,不守貞節討人罵。阿熊忙辨解:這是封建思想,現在已不興這一套,你隨時可以改嫁。孫梅莞爾一笑,臉如山茶花說:我不會外嫁。
孫梅越來越對阿熊體貼關心——
入冬,一天早晨,孫梅拿了一頂帽子給阿熊戴上,并囑咐,天氣涼了,不忘戴帽子。還拿出了一盒護膚霜說:早上及晚上臉上及手上要常搽搽。
一次,阿熊外衣上的鈕扣掉了,孫梅見了忙說:大哥,我幫你釘鈕扣。阿熊
忙要脫衣。孫梅忙制止:別脫,穿在身上釘的服帖。阿熊不再脫。孫梅釘著鈕扣,胸中如揣了只野兔,活蹦亂跳……喲!孫梅一不留砷,針扎到在手指上,出了血。阿熊忙說:我去拿創口貼。孫梅嬌嗔說:木頭,小針眼要用什么創口貼?阿熊不知所措,孫梅示意,阿熊會意,忙拉起孫梅的手,伸出舌頭舔血……孫梅嫵媚而笑。
又一天,孫梅拿出丈夫的衣服說:賭物思人,我一見這衣服就會傷心落淚。阿熊說:丟了吧。孫梅說:這衣服還八九成新,大哥你穿吧,反正你也合身。阿熊忙說:不行,你見了會更傷心。出乎意外孫梅卻說:見有人穿著,就像見到丈夫回來了,我心中會踏實些。阿熊興趣盎然說:只要你開心,我就穿。說罷就換上。孫梅燦笑。
孫梅買了身男式高擋西服,阿熊見了驚訝問:阿興已走了二年多,你還給他買衣服?孫梅裝模作樣說:我覺得他一直在我身旁,就不由自主買了。阿熊忙附和:這是幻覺,神魂搖動……孫梅強忍內心酸楚,黯然傷神,反唇相譏:這是幻覺嗎?你這只黑熊,既木又笨。話中有話,阿熊驚喜,明知故問:是給我買的?我這個半百的人,能穿這時髦高擋西服嗎?我穿不出。孫梅氣呼呼說:你不穿我就燒給丈夫,讓他在陰間穿。阿熊忙搶過,說:賴蛤蟆上樹,丑八怪趕時髦,我穿,我穿。他換上。孫梅給他扣上紐扣,拉平后贊: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大哥你也神氣帥氣瀟灑年輕了。阿熊歪著嘴笑,說:以眼還眼,以心換心,星期天我陪你與小虎上紅梅市場,給你母子倆各買二身。小虎拍手:好!好!我有新衣服穿了。孫梅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