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清風觀！
我站在城西山下，仰望那立于山頂?shù)牡烙^，卻看到那道觀之上妖云聳動，還隱隱帶有血光。
那也許原本是個道觀，但是道士已經(jīng)被妖怪們殺了。
這么說，殺了殞的不是道士，而是妖怪？
我勾起嘲諷的笑容，這世間有妖怪能殺了殞？
“升！”我飛了上去。殞……就算媽媽說的是假的，但我至少可以肯定，那些妖怪可以給我殞的消息！
我很快就飛到了山上，停在道觀門前，那守門的小道童正倚著門口打瞌睡。
是一只可愛的小狗，我一眼看出了那個道童的真身。那小妖怪妖氣還算純正，想來作怪不多，還沒淪落邪道。我上前拍拍他：“你的主人是誰？”
道童被我弄醒，睜開眼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臉色大變，抖了起來：“你……你……你別殺我！”
“誰要殺你了！帶我去見你主人！”我狠狠一拍他，小童嚇壞了，一邊大叫著，一邊哆嗦著，好像我真的會殺了他一樣。我心里煩躁，不耐見他這么磨蹭，伸腳踹了他一腳：“還不快帶我去見你主人！”
小童經(jīng)不得嚇，一下子便哇哇大哭起來，但還是爬起來帶我進了門。
左拐右拐的，我看到了很多妖怪，他們都化身為道士，見小道童領(lǐng)我進來，個個臉色怪異地看著我，想要向前卻又不敢向前。我冷冷地掃視他們——都是一群面相丑惡的妖怪，渾身散發(fā)著黑氣，顯然是平日里作惡太多，染上的邪氣！
小道童領(lǐng)我進了道觀正廳，一個老道士端坐在元始天尊法像面前，似乎并不知道我們進門了。
我只瞧見他的背影，不用看他的正面也知道這妖怪法力高深，因為——我根本就無法感覺到他的妖氣，也無法看破他的真身！
那妖道轉(zhuǎn)過身來，看起來卻是一身正氣，得道高人的模樣。
妖道道：“姑娘你一身煞氣，小心墮入魔道。”
我推開道童，向他走去，冷笑：“你是妖，我是仙，你說我們兩個誰會更容易陷入魔道？”
妖道似乎有所畏懼，見我近身，沒站起來，也倒退幾步。他突然叫道：“你不是妖兒！妖兒不可能會有你這般煞氣！”
我頓住了腳：“你認識我？”
妖道道：“認識，這天下間憎恨焚天的人，有哪個不認識你的？焚天屠我妖族之時，每次都把你帶在身邊！”
“你恨我？”
妖道搖頭，他一直在盯著我，眼神之中有著我看不懂的東西。他的聲音突然變作了女子清脆婉轉(zhuǎn)的聲音：“你對我們最好啦，天帝派焚天下凡鎮(zhèn)壓各方妖魔，每次鎮(zhèn)壓都要屠殺整個妖族。可是自從你跟在他身邊之后，他就沒有屠殺妖族了，都是你在勸他不要亂殺妖精的！”
妖道慢慢變化，變化成一個白衣女子，這女子面容清麗脫俗，是個花妖。
我在她面前蹲下，道：“我不知道我和你過去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我只想問你，殞在哪兒？”
“我不知道殞是誰。”花妖搖頭，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裳，哀求道：“妖兒，你不要墮入魔道，以前你就和我說過，就算是做妖，活得隨心所欲，也不能因為一念之差而墮入魔道。”
“我沒有墮落！”
“可你現(xiàn)在的樣子和墮入魔道有什么不同？”花妖眼光水光閃現(xiàn)，似乎快要哭出來了，“仙人不會有煞氣的。妖兒，我見過幾個九天上的戰(zhàn)神，除了焚天和哪咤，沒有人會有你這樣強的煞氣！你不要墮入魔道。”
“我沒有。”我心里很平靜，沒有想殺人，所以我沒有墮入魔道！“有沒有墮入魔道，我自己清楚得很。”我捉住她的領(lǐng)子，逼近她：“花妖，我問你，如果你不認識殞，為什么對怡紅院的人說，你把他打得魂飛魄散了？！”
花妖慚愧地笑笑，道：“我……我……我不是在這個地方混的嗎？有人說城里有妖怪，我們當然要去收啦！不過我們?nèi)サ臅r候，那個妖怪已經(jīng)不見了，所以就叫個小妖變化做那人的樣子。不過那人的法相太難變化了，所以我們就只能遠遠地裝個樣子啦。你也知道，在遠的地方做法，就算是裝成被打得魂飛魄散也可以的。所以……”
“你白癡啊你！”我忍無可忍年地大罵，起身走了。
該死，害我白跑一趟，結(jié)果只是一個招搖撞騙的假道士！
花妖著急地叫道：“妖兒你別走啊，我們好多年沒見了，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嘛！”
“我沒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又回頭走到她面前，對她道：“這里你是地頭蛇，幫我找殞。”
“好！沒問題。”花妖高興地笑了起來。
我又想起一些事，無奈地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殞是魔界之主，不是一般的妖怪，你們找到他，不要冒犯他。如果出什么事，你們就報上我的名字，他不會為難你們的。”想了想，又道：“我就住洛陽慕容家，找到殞后，去哪里找我。”
“好。”花妖一口應(yīng)承，我無力地笑笑，起身就走。殞啊殞，我該去哪里找你？花妖突然又拉住了我，我無奈地蹲下來，問：“又有什么事啊？”
花妖擔心道：“妖兒，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像是入了魔，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找人的事情，我們來做就好了。”
“我現(xiàn)在清醒得很，哪里像入魔？”
“眼睛紅了。”花妖很快就回答我，口直心快地令我咋舌。
“我眼睛怎么會紅？我又不是兔子……”我突然想起來，我怎么來的？慢慢地回想起我來的一切……
飛上來的，我是飛上來的。我怎么會飛？我不是已經(jīng)沒有法力了嗎？對了，在慕容家的時候，云飛使了那么大的力氣來扣住我……我掀開衣袖，手腕上有著一道紅痕，輕輕觸碰，還覺得有些腫痛。
云飛是習(xí)武之人，他要是對我動粗，我根本就沒辦法掙脫，可是我怎么跑出來的？甩開他……我哪里有那個力氣甩開他？在怡紅院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跑出來的？好像不對，是震開怡紅院的人才跑出來的。可是我用什么來震開他們？法力嗎？
我突然間感到很害怕，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雙肩抖個不停。
恢復(fù)了法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的性格變了。我急著去找殞，所以沒有注意到……現(xiàn)在慢慢回想，我就想起來了——那可怕的情緒。
在慕容府的時候，被云飛的變化嚇怕了，但隨之而來的是憤怒！被凡人變化莫測的性格激起的憤怒！這些人，都會上一刻對我好，下一刻就對我兇，云飛也是這樣——凡人都是那顆可怕！
在怡紅院的時候呢？也一樣是氣憤。
氣媽媽作惡多端，逼良為娼。氣她說殞被人打得魂飛魄散！
——都是氣憤！
神仙，本來就是無情無欲的。我愛上了焚天，是情，可是我沒有恨過任何人。有了愛，本來就已經(jīng)是不該，又怎么可以還有恨呢？
“給我……給我鏡子！”我顫抖地對花妖道，花妖應(yīng)了聲“好”便變化出一面小鏡。我一把搶過小鏡，端起來，在鏡子里，看清了自己的臉。
面容沒有什么變化，只有眼眸變紅了。
它變紅，也變得更凌厲了。我頓時明白花妖為什么在我一進門的時候，說我充滿了煞氣，就是因為這眼眸！
這不是我的眼睛。
不管怎么樣，我的眼睛從來都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凌厲，充滿了煞氣，好似里面藏了一把鋒利的劍，隨時都會射出殺害無數(shù)人。
難怪我來時，這些變化成道士的妖怪都會這么怕我。
我頹廢地放下鏡子，喃喃自語：“我沒有入魔，我沒有入魔……”
花妖憐惜地抱住我，好聲安慰道：“你冷靜一點，你沒有入魔，沒有……”
“我沒有入魔！”我叫了出來，一把掙開她的懷抱，跳起來，沖了出去！
“我沒有入魔，我沒有入魔，我沒有入魔！”
混亂中，我不知跑了多遠，等冷靜下來時，發(fā)現(xiàn)身處一個亂葬崗之中，孤魂野鬼們坐在自己的墳頭上，青白著一張鬼臉，瞪著白眼珠看著我。
我喘著氣，再也沒有力氣跑下去，頹廢地一屁股坐下，喘著氣，回視著那些看著我的孤魂野鬼。
這是我嗎？
這還是我嗎？
我居然沒有害怕，被媽媽捉住的時候，我居然沒有害怕？只身闖清風觀的時候，我居然沒有害怕？現(xiàn)在在這亂葬崗里，看到這么多面目猙獰的鬼魂，我居然沒有害怕他們慘不忍睹的面容？
以前，在這個時候，我不應(yīng)該是怕得要死嗎？
為什么，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怕了？
我靠在墓碑上，疲倦地閉上眼。
“呵、呵呵……”我蒼白地笑了出來，心里發(fā)涼。我入魔了么？我真的入魔了么？我已經(jīng)……不再是神仙了么？
對了，青琉！
我睜開眼睛，趕緊扒開乾坤袋，袋口一解開，一到青光馬上就沖了出來。
“青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