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壯漢哈哈大笑起來，卻在一個嬌脆而陰寒的聲音之下全僵住了：“她的確是這里的主子！”
說話的，正是媽媽身邊的丫鬟飄飄。她咬著牙說出的話，讓所有狗腿子都變了臉色——媽媽身邊的丫鬟的話，赫然代表的就是媽媽的意思！
他們不敢不信。
但，也有不信的人。
“飄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這兒……這兒不是媽媽掌勢的嗎？”
飄飄臉色難看，道：“這是媽媽的意思，以后，這主子說什么，你們照做便是了，別問那么多！”
“那我是不是可以帶走小紅？”我故意問道。
飄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半天才蔫了一般地回答：“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便好。”我微微一笑，道：“帶我去住的地方，弄好熱水送上來，還有，去把小紅的賣身契拿來。”
飄飄皺了皺眉，為難地道：“主子，這不好吧，這賣身契簽的主子是媽媽的名字，您……似乎不太適合過問。”
我道：“那好，明日我就把這怡紅院給賣了！”
飄飄臉色變了變，低聲道：“這事兒不是我能做得了的主，待會兒我會把您的意思轉告給媽媽的，若是媽媽同意了，自然會把小紅的賣身契拿來的。”
我看了她一眼，感覺到她似乎很不愿把這個怡紅院的主管權交給任何人，也不愿把任何一個人的賣身契交出來，不禁覺得奇怪，她也是怡紅院的奴才，怎么卻看不得別人自由？心里雖然是這般想法，但又不好插手凡人之間的事，也就不多說，便道：“帶我去住的地方吧。”
“是。”飄飄恭敬地應了了一聲，帶著我多走了一段路程，便到了。
是一個極好的套房，寬大而明亮，風水極好，也很清靜。
她下去了，熱水很快就送了上來，但是賣身契卻未呈上。
“小姐，小紅這就服侍您沐浴。”水送來時，小紅“嗖”地一聲站起來，就要來脫我衣服，我趕緊一躲，按住了她的手，笑道：“那水是給你準備的。”
她驚訝得抬起了頭，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先前她就是為了這雙紅眼睛才一直低著頭的，連烈火還在一旁都沒瞧見，就要來給我更衣了，真是好笑。
我道：“瞧你憔悴得，快去洗洗吧，洗干凈了，人也就精神多了。”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你以前，可有見我洗過多少次澡？”我微笑，這么多年不見，當年的孩子也長大了，出落得也越發的標致，就是沒想到還改不了老說“可是”的毛病。
“去吧。”我推了推她，只見她抽了抽鼻子，突然就掩面奔進了屏風后面。
烈火爬上了桌子，問道：“她是誰呀？”
“一個凡間的姑娘。”我斜了他一眼，道：“怎么，你瞧人家漂亮，喜歡上了？”
烈火臉一紅，道：“才不是，再怎么漂亮的姑娘，哪里會比得上你漂亮？我才不會去看她們呢。”
我笑道：“你這小鬼說的話，總是比大人說得好聽。”現在我心情挺好的，重見故人的喜悅已經沖淡了一切，白日里的不快已經盡數消去。
過了不久，媽媽上來了，她遞上了小紅的賣身契。我瞅了一眼，當著眾人的面燒掉了，火光把媽媽和飄飄的臉色弄得慘白慘白的，濃妝白膚，好似那千年女鬼一樣。
我讓她們給烈火另外準備房間，他卻打死都不肯，還想和以前一樣撒嬌不離開。我捏了他一把臉，道：“就是因為你，云飛才會生我的氣的，你還想怎么樣呀？”
這么一說，這個小機靈鬼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我會和云飛吵架，整個人頓時蔫了幾分，鼓著一張臉，心不甘情不愿得跟著飄飄下去了。
烈火走了很久之后，小紅才低著頭從屏風后走出來。她的衣服是新的，媽媽和飄飄好像是在討好我，所以就連小紅的衣服，也準備了一套新的。
那孩子捏著新衣服的衣角，怯怯得走到我面前，頭卻始終沒有抬起來。
我讓她坐下，問道：“這幾年，過得怎樣？”
“過得……”小紅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才道：“過得還好。”
“怎么個好法？”我微笑，這孩子還是和五年前一樣，說話總是保留幾分，有真，也有假。見她躲閃著不說話，我問：“這幾年，媽媽可有為難你？”
“沒、沒有。”
她依舊不說實話，我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指著地上還殘留的灰燼對她道：“那是你的賣身契，我向媽媽討了來，燒了，從此你就是自由之身，誰也不能命令你了。”
她失神地看著地上的灰燼，半天才低聲道：“自由了，可是我又能去哪兒呢？外面根本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小姐你又是仙子，不能把我一個凡人帶在身邊……離開了怡紅院，我又能去哪兒呢？”
心一動，我怔住了，我沒有想過，我以為自由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可貴的，卻沒有想過，自由的背后，還有如此心酸。
我的確不能把她帶在身邊，也許幾十年過去，我還是現在這模樣，而她已經是紅顏枯骨了。
“我這是在說什么呢？”小紅低著頭，擦了擦臉，強笑道：“和小姐已經五年未見了，現在重逢，我應該高興才對，怎么說這些話呢？”
我心中歉然，想了想，問道：“小紅你現在已經15歲了吧？”
小紅點頭：“是，今日及笄。”
我道：“那正好也是嫁人的大好年紀了，你有什么喜歡的男孩子嗎？”
小紅搖頭：“沒有，小紅是怡紅院的人，又怎么能談婚論嫁？小紅早就死了這條心。”
我微笑：“可是現在不同了，你自由了，當然可以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嫁了，這樣以后的生活也就有了著落。”
小紅搖頭：“可是有誰會喜歡我呢？我是怡紅院出身的人，沒有一個男子會喜歡我的。”
“會有的！”我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耐了。小紅瑟縮了一下，我人不這心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若你不想嫁，那就跟著我吧。”
“跟著小姐？”小紅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我：“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可以教你修仙的法子，只是我自己也不是很道行高深的人，只怕教不好你。”
小紅忙不迭地點頭：“不，不，只要小姐肯帶我在身邊，我做什么都愿意！”
心一動，本還想說修仙的難處，可是一瞧見她這般模樣，溜到嘴邊的話又鉆了回去，想說也說不出了。我笑著點點頭，小紅在凡間無牽無掛的，修仙倒也不會不舍得這人間……
“小姐，那這五年，你過得好嗎？”小紅高興起來了，臉上都放出了亮眼的光芒。
我想了想，道：“也就那樣子咯，就是上山修煉了五年，結果什么都沒學會，就下山了。”
小紅看到我放在一旁的鳳鳴劍，問：“小姐這五年去學劍了？是不是慕容少爺教的劍法呀？”
一提到慕容，我臉色就沉了下來，半天才黯然道：“不是，是青琉教我的，就是以前我的那塊青鸞玉佩，它的真身是天上數一數二的神將，劍法可比慕容高許多了。”
“小姐和慕容少爺，這幾年感情可好？我聽說，五年前，你和慕容少爺一起……私奔了？”
我不想再提我和云飛之間的事，但有抗不住小紅的再三追問，心里越來越煩躁，一氣之下便把今日來發生的事全告訴小紅了。
小紅想了想，道：“這的確是小姐你的不對，你想想，這天底下有那個男人能忍受得住自己喜歡的女子和別的男人親熱的？更何況，你還和烈火公子睡到一起了？小姐你不是凡人，你不知道，我們凡間的女子最重名節了，平日里與一個男子多做接觸，都會被視為不貞不潔，更何況，你還和別人睡到一塊兒了……”
“可是這怡紅院的姑娘不是也和男人一起睡么？”
“那不同。”小紅嘆了一口氣，道：“所以出了這個門，我們便是連畜牲都不如的人渣了。”
我愣在原地，半天才支支吾吾地為自己辯駁：“那、那林仙兒呢？若是他心里有我，又怎么會想到仙兒，心里就會犯疼呢？”
“那是當然的吧。”小紅理所當然地道：“林大小姐貌若天仙，有那個男人見到了會不喜歡的？更何況，慕容少爺還是和林小姐一起長大的？小姐你莫要想太多了，這年頭，男人三妻四妾的多的是了，慕容少爺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會娶一個女人的人。”
我徹徹底底地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