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我再一次堅定地回答他：“我說過，我是一個仙人，縱使現在淪落為妖，但一日為仙，就終世為仙，不會與魔為伍的！”
“那為什么要跟我過來？”
“我無法反抗你！”才不是我要跟過來的，根本就是你施法太快，等我發覺時我已經來到這里了，每次都這樣——！
他微微淺笑，似乎并不愿與我爭辯。在我正要離開的時候，殞突然開口了，他直說了兩個字，兩個字令我頓時停住了腳步。
他說：“焚天。”
我回頭看他，警惕道：“什么意思？”
“世間至陽之火九味真火——我有，焚天重生的機會就只有這么一個條件，我想你自己也清楚九味真火的出處吧？你，是不可能再上九天，到凌霄寶殿去求得天帝賜你九味真火的吧？”殞嘴角勾起的微笑像是一把小小的刷子，刷在我心上，弄得我心癢了。他甜甜地問道：“妖兒，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么？”
“我……以后總會有機會的，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還不是絕路。”只是這一次，我說的話已經不如先前那般底氣十足了。
那真是一個該死的誘惑！
我何止是不能上九重天，就連最底層的一重天都無法登上去了，更遑論是去見天界至尊！
“妖兒，我再給你一個提醒。”他笑得和藹可親：“你再不快點對你的焚天使用九味真火，他可就真的要成一顆臭蛋了……意思是，他真的會在三界中除名，你明白了嗎？”
我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問道：“你是說他會死？！”
“是。”他微笑著，“這世間沒有誰是真的能夠永生不死的，鳳凰也是如此，你不能讓他及時重生，那他就只能永遠死去。”
“……”
“怎么樣，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我不敢開口，因為我害怕我一開口就會馬上答應了他！
殞微微一笑，很是寬容：“小妖兒，我再給你些時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只不過不要太久，因為我可以等，可是你的焚天卻不能等了。”
他起身，大殿中很快失去了他的身影。
過了幾天，他又來問那個問題，可是這一回，我失去了所有的堅持，頹唐地答應了。
現在的我步入的是絕路，唯一的生機就只有他而已。如果焚天不能復活，我的堅持一切都是枉然。
“不要太擔心了，”殞微笑著勸我，“小妖兒，這個世上還有一個詞叫順其自然，未來的事現在還說不準呢，也許等焚天重生了，事情還會有轉機的。”
我斜了他一眼，又很快垂頭喪氣地垂下頭。
這可真是笑話了，給了我一線生機，卻又把我推入另一條絕路上的人就是他，現在卻在安慰我。
我跟著他走，他帶著我進了一個禁地，還沒進入，我便感覺到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像是被強烈召喚了一般，急欲沖出來。
那是火的召喚！
這下，不用殞說明，我也知道那是什么火了。
我捂著胸口，強行按捺住身體里想要沖出來的力量，不敢落下一步地跟著殞走進去。
眼前，一片火光。
看到那燃盡整個山谷的火光，驀地心口一痛！那漫天的火勢讓我想起了烈火涅槃的那三天三夜！
“那就是九味真火了，把鳳凰蛋給我。”殞溫柔地道，我的心忍不住痛了痛，我知道這是必須的，卻舍不得和他有一刻分離。
我忍著不舍，緩緩地取出了鳳凰蛋，交到他手中。
看著他把鳳凰蛋放入火中，我鼻子一酸，淚水忍不住外涌。等殞回來，我幽怨地看著他，松開了緊咬的唇：“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才好。”
“你放心。”他柔柔地笑著，令人如沐春風。若是以前，看到他這樣的笑容，我有再大的煩惱也會一瞬間化為烏有，可是現在看到這樣的笑容，我卻再也無法高興起來了。我垂著頭悶悶地問他：“接下來呢？接下來我要怎么做？”
他好像并不喜歡我低著頭，伸手勾起我的臉。抬頭，看到他溫柔的微笑。他輕聲道：“拜我為師吧，我相中你已經很久了。”
所以，才總是要我跟你走嗎？我苦笑，可是我已經別無選擇。
一切照著他的安排，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按著所有的拜師禮節拜了他。從此之后，我不能再叫他殞，而是只能叫他師傅了。
“接下來呢？接下來我該怎么做呢？”我垂著手問他。
他皺著眉微笑，似乎很不滿意我這樣了無生趣的問話。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苦惱地笑著，“我可沒收過徒弟。”
可惜這樣的話還是沒有讓我有反應，他無奈了，拉著我的手，下一刻，我不知道又身在何處了。
眼前，仿佛地獄。
我以為很多年前在羽族罪林看到的那幅景象便是最慘的地獄，卻沒想過這世上還有更加殘酷、慘烈的地獄。
罪林地獄是行尸走肉的地獄，可是這個地獄卻是：
尸橫遍野！
人們掙扎著，哀嚎著，自相殘殺著，可是卻逃不掉死了又復活的命運！
他們，是生不如死。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捂上耳朵，我不要看，也不想聽！
我以為自己遇上了最痛苦的事，可是在這個景象面前，我的痛苦似乎什么都不是了。
師父的聲音穿過我的手掌，徑直地傳入我的腦海里：“妖兒，這是我們魔界的煉獄，你要這里修行，哪一日頓悟了，便哪一日離開。”
他的聲音一下子就沉寂了，我張開眼，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眼前，煉獄。
耳邊，哀嚎。
我要在這里頓悟什么？！
***
時間，過了多久？
我不知道，可是我坐在我來時的山崖上，已經很久，很久了。
山底下的人們死后復活，經歷著一遍一遍的死刑。他們掙扎，卻無法逃開這個殘忍的命運，那像是詛咒一樣，無論他們的身體被別人撕裂成多少塊碎片，都會很快復原。他們看著自己殘破的身體一片一片地接融，那是一種可怕的感覺，就像是身體的某一個部分被人砍下了，再逼著吞下去一樣的惡心感覺，痛苦，但是無法避開。
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因為我也經歷過。
現在我之所以能安然無恙地坐在來時的地方，那是因為我足夠強，我可以飛上這高高的山崖，逃開與他們的廝殺。
要怎么樣才能擺脫這樣的命運？
其實是有答案的，他們說，殺了他們。
可是要怎么樣才能真正地殺了他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我麻木地看著他們的命運，不知過了多久，心里已經冰冷得只剩下冰冷的感覺了。我想，我大概知道答案了……
站起來，喚鳳鳴劍出鞘，我喊出了這么多年來的第一句話，第一個字！
“殺——！”
鳳鳴劍比以前出得更迅速，劍光一閃而逝，當它再回到我身邊時，我的腳底下已全部都是尸體。
我落下了一滴淚，但我想，那會是我今生今世留下的最后一滴淚。
我殺了他們，但是我并不后悔。
我站在他們的尸體上，許久都不見他們再復活。
于是我知道，他們解脫了，這一次他們真的解脫了。
可是我，卻墮入了深淵，真正的黑暗深淵。
突然，這個密閉的世界閃出了一道紅光，天際間出現了一個美人。
一個，非常美的人。
她向我走來，身形婀娜多姿，腳下步步生蓮，彷如畫中菩薩含笑而來。
我第一次見到她，可是我卻好像知道她是誰。
她是紅蓮，魔界的九尾狐紅蓮，天地間最美麗、最妖嬈的女子紅蓮。
紅蓮走到我面前，似醉非醉地倚在我身上，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小妖兒……你知道，我為何叫紅蓮么？”
“不知。”
“因為我步步生蓮。”
“可是這蓮是青色的。”
她輕輕笑了出來，道：“對，蓮是青色的，但，等我殺人之后，它就是紅色的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又是一陣輕笑：“當年，殞也和你這般，殺盡這煉獄之人。”
“……”
“我與他，算來也是師出同門，都一樣是由上任魔主帶入魔道的。這煉獄之試練，我也曾經受過。”
“殞殺盡了煉獄之人，那你呢？你又是如何做的？”我冷漠地看著她，難道，離開這煉獄，還有其他的法子？
紅蓮輕笑，那笑容嫵媚撩人，傾城傾國：“也是……殺盡煉獄中人。”
“……”說了與沒說的一樣。我轉過頭去，不想再見她那勾人心魂的美麗面龐，許是嫉妒，又許是害怕被她勾走。
耳邊，她依舊輕笑，那只是輕輕的笑聲，卻，令我想起了她的臉，那一張，引起無數旖旎的臉。
她冰冷的指尖劃過我的臉頰，輕輕地劃著。她笑問：“既然是同一個師傅帶出來的，你猜猜，為什么到最后，他成了魔主，而我不成？”
“因為他是男人？”
“不是。”紅蓮微笑：“那是因為，他如你一般，殺盡了這煉獄之人，卻也流下了最后一滴慈悲淚。”
“那你呢？”
“他殺人，是因為慈悲；而我殺人，是因為已被這煉獄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