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握著拳抵在嘴邊，“原來這故事是特意說給我聽的，原來我竟姓安么？安若若？聽起來倒有些怪。不過，你從什么時候看出我的身份來的？”

“你睡了一千年后醒來，我就經常去看你過得好不好，你長什么樣子我自然清楚。”他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慢慢道,“說起來你大約要生氣，是我將你扔在浮玉山的。你娘親決定從沈淵跳下去的時候將你托付給我，要我將你養大。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怎肯帶一個孩子，哪怕她是曲溪的孩子。曲溪死后沒幾天我就離開了青丘，經過浮玉山時順手將你扔了。你將靈元換掉的事情傳的很遠，我還猜測那會不會是你，仔細一打聽原來真的是。”

月光暗了稍許，他也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并沒有變，聽不出多少溫暖的情緒。“曲溪應該是恨我的，我沒有照顧好她唯一留下來的東西，所以她要讓我看到你收養丹穴山那只鳳凰的孩子，要讓我看到我與你的差別，讓我帶著愧疚不得安生……”

“呵，不是說她死的時候只發了一個毒誓么，你想得太多了罷。”我看著微塵在最后的流光里飛舞，接著道，“說起來，我倒很感謝你將我扔掉，讓我有這些際遇以及遇到這些人。”

身后有了動靜，他終于站起來，腳步聲很輕，他到了我身側，問道：“真的感激么？難道你此次來不是為毀了青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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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玉果然將狐貍做到極致，頓頓都以雞肉為主食招待我們，不是爆炒就是清燉，吃到第五日，我終于吐了。我扶著石柱站起來的時候，瑯篁在身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半晌遲疑著開口道：“若若……你不會是，咳，是有了吧？”

我怔了半刻，忽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他，佯哭道：“李郎，不要許諾，盡管放心進京趕考。待到金榜題名，我也不要你回來娶我，只要，只要你洞房花燭時還記得你曾經在破廟里遇到過一只白狐便可。不要因為我，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有任何負擔，我會好好將他撫養成人，讓他日后你一樣有出息……”

頂上的下巴僵硬，瑯篁將我拉離他的身體，他嘴角抽得厲害，問：“這什么跟什么？”

“折子戲里書生和狐貍的愛情啊。不要懷疑，都是這個套路，不會錯的，我看了多少年了。”我理所當然得回道。

“那為什么是李郎？”

“時間緊迫，腦子里只蹦出‘李’姓來，誰讓此姓是人間大姓呢？再說你的姓也不好跟‘郎’字。”

他嘴角抽得更厲害了，苦笑一聲道：“若若，你真是……”

真是什么？真是調皮還真是會岔開話題？他話未說完，廊上一聲輕笑，那聲音里依舊聽不出任何溫暖的情緒，他道：“你倒是像安晴明多一些。”

這么多年來，林染白每次問我種種怪脾氣跟誰學的，我都要將我從未謀面的爹拉下水。林染白不大信，我也有些心虛，如今樂宸將我的猜測坐實，我心里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瑯篁已聽我說起樂宸，暫且不究我的瘋癲，與他頷首一笑。樂宸也笑著應，說道：“安晴明遇到了曲溪，若若遇到了你，原來愛情的模式大抵是這樣的么？甚好甚好。”

如此感慨，難道樂宸在愛情這條道上并不順？嘖嘖，可惜了一張畫里的臉蛋。

樂宸出了高唐觀，之玉自是喜不自禁，終日圍著他的青丘主轉，嘮嘮叨叨說您這些天去了哪里啊大家都很想你啊眼前局勢堪憂啊，如此說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樂宸能不能忍到第三日。之玉肯放過我們，讓我耳光清凈，我自也喜不自禁，繞著青丘轉了一圈，彎腰看了看狐貍洞里的小狐貍，不知瑯篁當日挖得狐貍洞與正宗狐貍挖得有什么區別。到了一處，我正彎腰，洞里忽地躥出一只小狐貍來，撲到我懷里失聲痛哭。我剛看清它的形體，大雨即刻傾盆，將我淋得濕透。狐貍洞里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從我懷里接過小狐貍，挾在咯吱窩處，忙不迭聲道歉：“小女唐突了上仙，真是對不住。這小丫頭太調皮，我們正教訓她呢。”

他說罷轉身就進了狐貍洞，我瞥了一眼那只小狐貍，小屁股被揍得通紅，真真于心不忍。小孩子能調皮到哪里去呢，如歌撕了我尚未看過的話本，把祝余定在雪地里一整夜我也沒說過一句，這家長居然直接動手，委實不合格。

因著沒有被允許進入狐貍洞，我就坐在洞口，在傾盆大雨里對著那父親說教：“孩子是用來打的么？你這么喜歡打孩子，當初就該生個沙包，既解了手癢也能強身健體，好為你青丘出力。我勸你趁早改了你的壞脾氣，我在青丘一日，若見你再打孩子一次，我就扒了你的狐貍皮做氅子，本仙說到做到。”

我說了半日，狐貍洞里的哭聲也終于止了，雨隨即停了。我起身拎了拎衣角，擠出一灘水來。瑯篁站在不遠處也是落湯雞的模樣，他沖我笑：“你這一鬧，若我們的孩子沒了，該怎么辦？”

那一笑將整顆心都揪起來。我們的孩子嗎？我怔怔得望著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要我怎么告訴你，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不是要貪玩，不是覺得自己還年輕孩子是個累贅，我只是不確定……若我命里注定留不住想留的人，你離開后我該如何面對？明知道裝瘋賣傻絕口不提也解決不了問題，還是想你看不出來又多一事操心。很多事，時間一到，自會柳暗花明。

我終于笑出來，問：“淋一場雨或是跌一跤孩子就保不住了這類的情節可以當選話本最狗血情節的第一名，你信么？”

我踩著泥濘的路走過去，纏上他的手，接著道：“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一點點。”

他聲音飄忽，回道：“一千多年的時間我都給了，還在乎這點時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