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你過來!”我剛轉過拐角,便見林染白在走廊盡頭朝我招手。我提著裙裾小心翼翼踏過廊上偶有的積水處,好奇他要與我說什么。
“昆侖山的小仙剛剛送了一個帖子來,說王母要舉辦什么宴會,你代我去罷。”他說著便遞給我一個紅色的請柬。
我已經多少年不碰昆侖山的東西了,今日指上一觸,竟說不清道不楚得顫抖了一下。這就好像你偶遇分開了的戀人,明明已經沒了留戀,心還是會咯噔一下。我翻開請柬,只見上面寫了蟠桃盛宴。我嘿嘿笑起來,湊近了問:“師父,您是瞧著有好吃的才讓我去的么?”
林染白又露出嫌棄的表情,這兩月來,他一直以這樣的表情待我。“我是要閉關了才讓你去的!”
“那你也可以讓云鶴師兄去啊!”
“整個招搖山都要云鶴管著,他沒空去。”
“……承認一句您就是偏袒我會要命么?”我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么?”
我猛地抬頭,沖他露出我兩排牙,道:“我說我剛剛遇到一個翅膀藏得不深的羅羅鳥,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長得還不錯。”
“凌遠?”林染白用不確定的語氣說了一個名字,隨即目光落在我臉上,“若若,你離他遠一點,成長期的羅羅鳥弱火很旺,小心傷到你!”
經林染白一提點,我若有所思,慢悠悠道:“難怪脾氣那么暴躁。”
林染白還是并沒有告訴我凌遠是哪家的公子,我亦沒有再問,又瞄了一眼請柬上的日期,看清是兩日后。
兩日后,昆侖山熱鬧非凡,我持著帖子過了天門,立在第一道橋上腳步有些遲疑。守門的將士還是一千年的那些,并沒有誰因為一千年而被替換掉。我記得一千年前,因為林染白的招呼,我每次出入天門,他們都會與我招呼一聲。可剛剛,我走進來的時候,想要同以往一樣與他們笑笑,得到的不過是面無表情而已——原來,他們早已不記得我。
我心里清楚沒有誰能永遠記得誰,何況我們之間還是這樣生分的關系,但我別扭的性格卻不大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哪怕,他們多看我一眼,面露疑惑,腦子里閃過哪怕一個念頭“這姑娘好像在哪里見過”,也好啊!我要的并不多,可他們卻連這樣的念頭都吝嗇給予。
深呼一口氣,我擠出一個笑來給自己,拂柳而進——你又何必在乎,反正所有人最后都會走散的,更何況是這樣的路人?
到了設宴處,我由著綠衣的仙女領著到了席間坐下。一杯茶下肚,卻又有綠衣姑娘過來,她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仙姑,我家姑娘請您稍作移步,后臺一敘。”
起初我愣了一下,想我在昆侖山并沒有結交到什么女神仙,但她“后臺”一詞一出,我便想到是清歌,立刻起身隨她去了。
后臺稍嫌混亂,其實整個昆侖山都很混亂。若要我選個適合居住的山頭,想來想去,還是招搖山最好。雖說林染白手上還有些許徒弟,但終歸比以前少了,再加上云鶴師兄已經當了一千多年的助教,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將那一群少年管得服服帖帖,除了前幾日我所見到的凌遠,并不見其他的小師弟在招搖山亂處走動。我時常想:若我就這樣在招搖山老死,多好!
綠衣姑娘將我領到一處便退了出去,我對著那個蒙著面紗的姑娘不知該怎么開口。我知道每個人都有過去,所以很好奇她用面紗蒙起來的臉到底有著怎樣慘烈的過去。同時我又深知每個秘密都有不可言說的權利,所以我呆愣在哪里,想要知道的秘密不能問,其他的都隨他去吧。
清歌正往身上套衣服,我一直神游開外所以尚未注意到她竟是一身勁裝,一頭長發簡單束起,紅綢飄在兩耳之后。甫一踏進后臺,我心里就默念過:無論清歌今日如何的美,我都不能再流鼻血失了儀態。如今瞧著衣服將她的線條都勾勒出來,我一把捂住眼睛,急忙道:“你先忙,我出去透透氣。”
說罷我急急用寬大的袖子掩了眼鼻要撤,卻被一把拉住,清歌用她獨有的清音細語道:“若若,別走!今日我找你有事!”
我一下子正經起來,瞪大眼睛望著她。
“不用這么嚴肅,我就是想把這衣裳送你!”她拿起擱在椅背上的衣裳作勢要遞給我。我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五彩霓裳,往后退了兩步。
“怎么了?”清歌露出很困惑的表情。
“我不能要!”我果斷拒絕。
“為什么?”
“我……我從未穿過這樣鮮艷的衣服。”我的聲音連同腦袋一起耷下去,無論是招搖山的白色衣袍還是昆侖山的黑色制服,沒有一件是鮮艷的。招搖山第一次招女弟子的時候,我遠遠瞧著她們黃的紅的紫的裙子,心里難過了半天。可你沒有鮮艷的裙子,就真的沒有鮮艷的裙子,不管你多想要,你依然沒有。這個道理我早已悟到,所以并不癡迷著想要追求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許多年前,我還沒有說服自己,現在卻已能夠自律。
“我們鳳凰一族善舞,許多姑娘用自己的羽毛制成五彩的霓裳,站在高山之巔起舞,希翼引來意中人。若若,難道你不希望早點遇到意中人么?”
戳到痛處了……我咬了咬嘴唇,慢慢道:“我不會跳舞,即便會跳,我也只是一只披著鳳凰毛的狐貍。這衣裳,你還是……”我按住清歌的手,直覺得徹心徹骨的涼,心里一顫,但還是拒絕。
手腕被反握住,那一雙含水的眸子里露出堅定來,“若若,你,請你一定要幫我!”
我一怔,這“幫”字從何而來?難道這衣裳被下了咒,一旦穿上就有厄運降臨?我這邊正在胡思亂想,那邊剛剛領我進來的綠衣姑娘探頭催了催,道:“小姐,時間快到了。”
我手忙腳亂,也不管什么下咒不下咒了,一把搶過清歌手里的衣裳退了出去,臨了,我又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下頭,她正小心翼翼解別在耳后的面紗,留給我的那一張側臉有著如瓷器般的完美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