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白走路并不快，但我十二歲的時候發(fā)育的委實(shí)不好，小胳膊小腿，再加上剛剛懸空了一段時間，腿腳還有些麻木，所以總跟不上他。

于是，我扯著嗓子在后面喊：“染白師父，等等我！”

前面的人貌似沒聽見。

我再接再厲：“染白師父，你要帶我去哪里啊？不要走那么……哎喲……”

我抬起頭看著林染白挺拔的背，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半晌才想起揉揉發(fā)疼的腦袋。

“既然我收你為徒，你喊我?guī)煾妇秃茫瑸槭裁催€要加上我的名字？”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問。

“因?yàn)槲蚁惹坝杏能茙煾赴。　蔽掖穑半m然她不在了，可她一直是我?guī)煾福　?/p>

長廊上的燈光并不暗，可他背朝著那些光，眉目表情看得都不清楚，只聽得聲音沉沉的。他問：“你幽芷師父……是怎么不在的？”

“先前她出了浮玉山一趟，回頭后就一直咳嗽，最后嘔了血就告訴我們她不行了。最后……”我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不停的眨眼，這樣就將眼淚逼回眼眶里了。

林染白頓了許久，在我以為他不會再問什么的時候卻重新開口：“她對你好么？”

我使勁的點(diǎn)頭：“她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幽芷師父！”

他輕聲笑起來，又伸出手來摸我的頭：“小丫頭，她要是聽見這話會高興的。”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會高興？”我瞪大眼睛問。

“這……”

“難道染白師父還能與幽芷師父心意相通？”

“……”

“可是，幽芷師父以前說我只會惹她生氣的……”

“你幽芷師父是對的……”林染白說著就推開左側(cè)的門，將我拎進(jìn)去，“以后你就住這間房！”

方桌上的燭火將這房間照得通亮，我一驚，撲到床上，扯過疊成方塊的被子，滾了幾滾，連問幾聲：“我一個人住一間么我一個住一間么？”

“整個招搖山只有你一個小姑娘，你不一個人住還想幾個人住？”

說的也對，我披著被子坐起來沖染白師父討好的笑。

“從浮玉山趕來，你一定累得厲害，趕緊睡吧。”染白師父說著便轉(zhuǎn)身離開。

“染白師父……”我輕聲的喚他。

他頓住，回眸看了我一下，那眸里帶著一絲了然。我笑笑，擺擺手：“記得替我關(guān)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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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是聞得鐘聲醒的，睜開眼的時候，我還有一刻是懵的，不知道身在何方。直到身下的床只合我一人的體型，才憶起自己已經(jīng)離開浮云山有些日子了。

趕到大殿的時候，那些個白衣童子正排著隊往外走，瞥見我，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一番。我看得出來他們的意思——咦，這丫頭怎么還沒滾出招搖山？

徑自跨過門檻，我問還端坐在殿上的林染白：“為什么不喊我一起上早課？”

白衣勝雪的男子抬起頭，反問：“你累不累？”

我一怔，敢情他是心疼我呢。“不累。”我答。

“那你隨我來吧。”他起身，又像風(fēng)一下從我身旁走過去了。

隨著林染白一路前行，我接受著從四面八方投過來的艷羨目光。他們的面孔從我視線里一晃而過，表情太過相似，以致于我一個都沒記住。忽地，我睜大眼，看見了童子中間的某張臉。

我們大眼瞪大眼，望著彼此許久，最后他終于敗下陣來，將頭扭向一邊。

我動動嘴唇，無聲地給了他四個字：“迷—谷－孫－子－”

他所在的地方開始發(fā)出聲響，氣急敗壞的他正被一群人拉住手腳。

“若若，還不跟上來？”林染白突然在前面喊了我一聲。

“來了。”我應(yīng)著，趕緊跟上。

一不做二不休，即將消失在眾人面前時，我對著發(fā)出聲響的方向又做了一個鬼臉……

“你心情很好？”林染白問我。

我低下頭去，使勁憋著笑。是啊，很好呢。十二年來，從沒有一日是像今天一樣心情愉悅的。

“那……”他塞給我一樣?xùn)|西，“以后招搖山的衛(wèi)生就歸你管了。”

“撲騰”一聲，我跌坐在地上。“什，什么？”

“沒聽清嗎？”林染白伸手欲扶我起來，卻被我一個扭頭給拒絕了。“我說，以后你負(fù)責(zé)打掃整個招搖山。”

“我不是來招搖山打雜的！”

“我沒說你是打雜的，我只說你該做什么。”

我跳起來，將那把比我的個頭還要大的掃帚還給他，大聲道：“你還說我不是打雜的，你昨晚答應(yīng)收我為徒，那我就應(yīng)該跟那些白衣小鬼一起上早課一起修仙，可你卻讓我打掃衛(wèi)生。憑什么？都是弟子，為什么不平等對待，難道我是女孩子就活該做雜事伺候你們？你，你這是明顯的性別歧視！”

“性別……歧視？”

“對！你們招搖山不收女弟子，收了又不讓修仙只讓打雜，不是性別歧視是什么？”

林染白嘴角忽地上揚(yáng)，彎成好看的弧度。

我一怔，想起幽芷師父閉著眼睛說：“林染白啊，因著他的笑，成了我這一生最難忘的男子。”

“我沒說不讓你修仙啊！”他用很無辜的語氣說。

嗯？

“每個到招搖山修仙的弟子都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試用期，如果考核不合格不能繼續(xù)留下來。你剛來，怎么就知道我的弟子是什么都沒做就直接修仙的？”

我……

“再告訴你一件事，打掃衛(wèi)生是所有試用期里最簡單的任務(wù)哦。”

你……

“怎么，還不高興做？那你只好……”

“我做我做！”我一把搶過林染白手里的掃帚，忙不迭的點(diǎn)頭。

“真乖！”他又摸了摸我的頭，“好好干，做得好考核合格的話我會提前讓你結(jié)束試用期的。”

“真的么？”我興奮起來。

“真的。”林染白異常肯定。

“謝染白師父！”我埋頭掃起地來。

幽芷師父一直說我不聰明，我向來都不以為然，覺得自己會成為世上最聰明的狐貍。后來我才知道她是對的，我總是太過輕易相信別人感謝別人——如果早知道林染白的試用期有多長，我就不會說那句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