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表哥?”我笑著問。
“啊啊啊……”瑯篁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刀架在他脖子上,但實際上我只是拿著劍柄抵住了他的咽喉。
“息怒,息怒!”他緩慢的將手往下移動,似是要將我滿腔的怒火壓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腕上一用勁,他的咽喉倒真的被抵得說不出話來。“我說你向來對我很好,人也很正派,怎么突然變了性情,不大搭理我,原來是表妹來了。我曉得人間的話本里經常寫表哥表妹是一對兒,但我又沒礙著你啥事,至于小錦來了就裝作不認識我么?”
瑯篁滿臉的無辜,嘴巴動了動,一直試圖在解釋什么,卻什么話也沒說出來,只剩下咿呀的聲音。其實他力氣比我大,若是動真格的,隨便一推便可以推開我,但卻任我這樣欺負他。我曉得他一直對我很好,所以他不理我的時候我才更傷心。
“說,以后還敢不敢不理我?”
搖頭。
“倘若你以后再不理我,我就一劍劈了你的狼尾巴,知道嗎?”
點頭。
我終于松開了手,他靠著墻壁大聲咳嗽,聲音有點啞,最后喚我的名字:“若若……”
我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干啥?”
“聽說我不理你,你雖沒有說,其實很傷心?”
我一驚,小錦這個大嘴巴,居然這么快就跟瑯篁說了。我面上有些難堪,但卻梗著脖子道:“小錦聽錯了。”
“我才沒有聽錯!”不遠處長勢良好的祝余草里忽地冒出一個腦袋,穿著紫色衣服的姑娘理直氣壯的說,“表哥,昨晚若若就是這么說的!”
“小錦,你一定是昨晚沒吃飽,腦子供血不足,反應有些遲鈍,所以耳背等問題也跟著出來了!”說罷,我便急急邁著短腿要走。
瑯篁在我背后輕聲笑道:“沒吃飽的那個人是你吧?”
我埋頭急匆匆走著,被他這么一說,警覺早飯時間快過了,趕緊折轉往食堂方向走。
“若若!”
聽得那一聲呼喚,我狐軀一震,祝余還黏上我了?我曉得祝余是個清秀的男孩子,我第一眼見他的時候,他便譏諷我是個吃貨,但我還是覺得他好看。如今,他瞧著我,清秀的面龐上綻著美艷的笑,我的腿有些軟。什么叫媚態?這就叫媚態啊!
“做什么?”我問。
“若若,你是要吃飯么,我們一起吧?”祝余屁顛屁顛的過來拉我的手。
柔弱無骨的雙手,像藤蔓一樣纏在我的掌心。說實話,我很享受這觸覺,但我知道這并不屬于我。
攤開掌心,我的手有層薄薄的繭,那是一年來握弓提劍留下的。我想,三年,抑或五年,它一定會變成更厚。
“祝余,”任祝余如何拉我,我就是立在原地不走,望著他的眸子,表情有些嚴肅,“你為什么突然對我改變了態度?我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么好事。”
聽我如此說,那笑顏即刻消失了,他低下頭去,腳尖動了動,許久才道:“因為你從不哭……”
“……”
“新來的姑娘們都是好哭鬼,我哄不過來她們!所以,若若,我喜歡你!只有你才不哭!”
“迷谷也不哭,瑯篁也不哭,招搖山上那么多的男弟子,他們都不哭的,為什么你偏偏要喜歡我?”
“只有你是女孩子……”
我一怔,上身前傾,與他的眼只有半寸距離才停下,“祝余,可你是男孩子!”
“男孩子就該跟男孩子玩,女孩子就該跟女孩子玩,為什么獨獨你喜歡跟異性玩?”我開始滔滔不絕,說的他身體一直后仰,差點栽下去。
他不服,開始反擊,揚眉道:“那你不也是每天只跟瑯篁和凌空在一起?”
我笑,拍拍胸脯道:“因為我是爺們兒啊!”
招搖山的姑娘總有不哭的時候,招搖山也會招進如我一般不愛哭的姑娘,到時候小祝余會找到可以替代我的人,所以,我并沒有拿他先前說的那番話放在心上。而他待我終究比以前要好一些,不再譏諷我,甚至在別的姑娘哭泣的時候這樣安慰她們:你們都應該跟若若學學!
因為我并沒有做什么,但卻有此待遇,我想,我還是賺到了……
------
招搖山的祝余草枯了又榮,榮了又枯,算算日子,我已經在招搖山待了四個年頭了。
這四年里,我還是很能吃,但好歹胳膊和腿長長了一點。偶爾惹林染白生氣,明明還在上理論課,我卻一下腦瓜磕到桌上睡著了。但因為年歲漸增,還有劍術精進不少,他也不好再當著眾人的面罰我站在走廊上。夜里餓得睡不著時,倘若小錦已經困了,我便跑到大殿附近與迷谷爺爺神侃。雖然他年紀越來越大,記憶力逐漸衰退,但我卻喜歡他顛三倒四的說故事,反正是打發時間。
若要問這四年里發生了什么大事,唯有兩件。
第一件便是我十五歲那年,終于修成上仙,經歷了人生的第一次天劫。這也意味著我雖資歷尚淺,但好歹位列仙班。離幽芷師父當初期望我所做的成功了那么一點點。
那一日恰逢我生日,但我卻沒有嘗到任何特殊待遇,比如說長壽面或是肉食,反倒被天雷劈到外焦里嫩。恰有幾個一同與我受天劫的同門,笑著打趣我道:“不如在大師傅那里借些胡椒粉灑在這小狐貍身上,吃掉她吧!”
我頂著一頭的針狀毛,跳起來指著他道:“哼,等著,你馬上就要……”
我原是要回諷他的,但四年來時刻銘記在心的始終包括林染白教我的——切不可隨便說壞話。
然而,我雖沒有說出口,讓天雷多劈他一下,但可能天意真的是站在我這一旁的——緊接著便有四五道雷劈在他身上。待雷聲漸小,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塊黑焦炭,而我們確認他還活著只能通過那一雙還在轉動的眸子,里面泛著閃閃的淚光……
那一日晚上,我幻成了狐貍的模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小錦正替我蓋被子,林染白卻進來了。
“若若,恭喜你!”
林染白的話太官方,我不怎么愛聽,但好歹點了點頭。若是沒有他,我不知道還在哪個山頭晃蕩;若是沒有他,我也不能過這么些年的好日子。
然而很明顯,林染白并不打算說完這句恭喜就走掉,他站在我床頭,伸手理了理我的狐貍毛,沾了一手的黑星點后才住手,操起他理論課上的調調,道:“我現在說的話你可能不愛聽……”
明知道我不愛聽你還說?我動了動狐貍頭。
“但我還是要說出來,若若,既然你已經位列仙班,便要時刻記得你是神仙的身份,遵仙法,守仙規,講仙德……”
我再也記不住林染白后面說的話了,因為他說到這里,我的眼皮便沉重的搭下來,于是,我睡著了。
不曉得他見我這副模樣有沒有生氣,但又有什么關系,我現在是上仙了,這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