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一個大早，穿上林染白昨天給我帶回來的白色衣袍，對著腰際那根長長的衣帶擺弄了半天，最后只好手拙得打了一個死結，以免拖在地上把自己絆倒。
到了大殿附近，迷谷爺爺早早的跟我打招呼：“若若，高興不？”
我奔過去，抱著他的樹干，嚶嚶哭起來。
“傻姑娘，居然高興得哭了。我還從未見過你這么勤奮好學的孩子呢。”迷谷爺爺伸出唯一一枝留有葉子的樹枝來摸我的頭。
“迷谷爺爺，”我抬起頭，一瞬不瞬的望著上方那張慈祥的臉，“小迷谷昨天打我了……”
迷谷爺爺：“……”
“臭丫頭，你不是說你不跟我爺爺說了么？”小迷谷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又恰恰聽去了我剛才的話，這會兒正跳著腳要來追我。
我有說過這句話么？我怎么不記得了？但為了防止他今天又跟我打架弄臟我的新衣服，只能一路狂奔不讓他靠近。
“哎喲～”我口里嚷著，身體便不自覺的往后仰去。
完了。我暗叫，摔倒在地事小，被小迷谷踩到事大啊！按照小迷谷的個性，不扶我起來是一定的，說不定還會奸笑著踩上好幾腳，然后叉腰仰天長笑：“哈哈哈，若若，你也有今天！”
是啊，我若若聰明了十二年，在浮玉山與我一干師姐們斗智斗勇，任她們想盡辦法也沒占到我什么便宜；在招搖山更是耍盡無賴逼得林染白一再遷就，怎會落在今天這步田地呢？雖不甘心，但我還是閉上眼等著這屈辱的一刻。
咦，腰上這力道是哪里來的？
晃了兩晃，待到頭不暈的時候才看清面前的少年。
“凌，凌空……”迷谷跑得太急，一個急剎卻穩不住身形。縱然想要停在我身邊，卻還直直往前沖去。經過我時，這樣大嚷了一聲。
來了這么久，我自然認得這是羅羅鳥幻成的凌空，但從未說過話。他與云鶴師兄一樣，比我們要大上四五歲，與那些跟我年紀一般的童子們一起上課，但其實充當的是助教的角色。印象里他平日總是面無表情，與他那一干師兄師弟都不怎么親近，當然更不屑與我這個還是實習期的丫頭說話了。所以，對于他今天出手相救，我有些意外。
正神游開外，面上忽然拂過一陣風，帶著少年的氣息。凌空伸長手臂拉住了還在往前沖的小迷谷。
“謝謝！”小迷谷甫一站定，就道著謝。
“不客氣。”凌空云淡風輕的說著，忽又低下頭看著我，“不好意思，我剛才好像把你的帶子拉成了死結。”
他這樣說著便低下身來，為我解開了我自己系成死結的腰帶，又嫻熟的打成他們一貫的樣式。
這期間空氣窒得似要將自己活活憋死，等到凌空終于直起了身子，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凌空，你……”小迷谷在一旁張大了嘴巴，眼里滿是驚恐。
凌空回應他的不過是一個背影而已。他離開的時候也會帶起一陣風，像極了林染白，但兩人身上的氣息是不一樣的。
我回身狠狠地瞪了小迷谷一眼——哼，你就想著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對我不好才對，是吧？
隨著凌空的路線一路前行，我聽得身后小迷谷一句疑問：凌空今早吃錯藥了？
這一耽擱，大殿上的子弟們早已聚齊。原本我是可以第一個來的，偏偏嘴欠抽要惹小迷谷。我低著頭趕緊走上前去。
“若若，你坐瑯篁前面的空位吧。”林染白站在眾人之前，以指點江山的氣勢給我安排了一個位置。
殿上眾白衣弟子都回頭看我，臉上表情多樣，瑯篁一如既往朝我淺淺的笑，頷了頷首。我走過去，坐定，一抬頭，石化在當場——凌空居然坐在我的右前方！
這個方向望過去，他的側臉弧線美好。陽光從身后的殿門射進來，穿過眾多子弟落在他臉上，顯出淺淺的光暈，我眼尖的看見他臉上淡淡的絨毛。
一切，都那么美好……
“咳咳。”林染白忽地大咳一聲。我一驚，連忙抬頭，正對上他的目光。那意思是：專心上課。
好罷，專心上課。我若若今天終于可以修仙了！
－－－－－－
“師父，為什么你要引我去招搖山呢？我不想去，浮玉山……挺好……”我歪著嘴，快要哭出來。
幽芷師父已經在榻上躺了月余了，師姐們說她傷得很重，盡量不要挪動她。可她聽我這么說，居然掙扎著要起來。我連忙按住。
她笑了笑，順從著躺下，低聲道：“若若啊，我快不行了，你知道吧？”
“師姐們說她們還會請大夫過來的，您不會有事的！”
“沒用的，仙氣已收，靈元遲早會滅，我熬不過去了……”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師父，您唬我的，您一定是想我不聽話，故意唬我的……我以后再也不跟師姐們淘氣了。您不要攆我去招搖山，我喜歡浮玉山，我喜歡師父……”
“傻瓜，你當我不知曉你那些師姐背地里怎么欺負你？因為見你總是有辦法討回便宜來，我才沒有出面幫你。如果我去了，你又不能保證每次都贏了她們，到時候你怎么辦？”
“不會的，我這么聰明！我是世上最聰明的小狐貍！”
“若若，別傻了，你是世上最笨的小狐貍。如果我死了，而你又不去招搖山的話，你只有狐貍的壽命。還沒明白活著的意義就得死去，你愿意嗎？”
“我……”
“你必須去招搖山，你必須修仙，你得好好活著！如果你有心，就為我報了這收了仙氣的仇！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我大哭著，握著幽芷師父漸漸涼下去的手。
最后那一口氣斷了以后，她的身體幻成了最初的模樣——觜魚。我抱著她行到浮玉山的北坡，小心翼翼將她放進苕水里……
越來越多的觜魚迅速聚攏過來，將幽芷師父的原形包圍住，最后消失在了苕水的深處……
原因就這么簡單，我為了幽芷師父才來的招搖山，為的報仇才要修仙。可又如此復雜，復雜到我的目的并不純粹，以致這修仙路漫漫無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