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薄而出的血液，讓所有的哀求與慘叫都淪為背景。

“你是林……”將死之人的瞳孔放大，強撐著最后一口氣也要問出他的身份。

“是的，我是林染白！”他微微抬起頭，透過額前的發瞧著面前的身體發出最后一次的笑倒在大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去吧，與我的徒弟作個伴。”手腕一轉，他收劍入鞘，踏著最后的尸體走出了不周山。

夕陽西下，日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他知道他為什么笑，不過是嘲笑而已。

是啊，曾經宣誓隱退的人，如今再次出手，這種言而無信的人，即便是手下敗將，也是可以隨便嘲笑的罷？但——他低下眉眼看了一眼手里的劍——那又如何，他很享受將他們斬殺在自己的劍下，成就感隨著劍鋒上血液的濃度越來越明顯。大概，嗜血——就是暗影的本質吧……

林染白，昆侖山御用暗影，是為王母及帝君一級的神仙出力的高手。因為出手快準狠，頗得王母青睞。然而，百年前卻突然宣布隱退，專心在招搖山開始教授學生，不問山海時事。眾人都猜測他使得是欲擒故縱的一招，不過是想從帝君及王母那里得到更多的名利。然而，百年他都沒有動靜——甚至王母出訪險惡山頭，曾多次邀他同行，他也沒有答應。眾人又猜測他愛上了某個女子，要在招搖山定居。然而，招搖山只近年才招女弟子，也從未見過有什么女子前來探訪。猜來猜去，林染白也沒有給出一個官方答案，后來大家也就接受了他真心決定隱退的事實。

但今日，林染白現身不周山，將縱容巫蠱盛行的神仙殺得尸橫遍地。不知道近日山海之間又要傳出怎樣的猜測。可，關他什么事呢，他接了王母的指令，要給巫蠱勢力一擊，他不過是稍稍用力的一點，將這股勢力滅的再也不能東山再起了而已。

“早知道，再想想辦法就可以讓王母同意打擊巫蠱勢力，我又何必跟你說我救不了凌空？”他停在一處，盤腿坐下。風帶著血腥味從身后吹來，將他的長發吹起，露出后背上的傷口來。那里，正有一個寸余的傷口汩汩流著血，將他白色的衣袍染得不堪入目。

他臉上顯出痛苦的神情來：“如果我說救得了他，你就不必拿自己的靈元去換了。倘若知道我說的每句話都會聽進去，我就不會說換靈元之事了。可是，若若，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啊！不是喜歡與我抬杠么，我說的許多話也聽不進去半句，怎么愈長大，性情就變得愈發奇怪了？這一點，是隨了你幽芷師父么？”

他說著說著，忽地吐出一口血來。他瞧著那一灘血跡被泥土吸嗜，苦笑一聲——招搖山上這百年安靜的生活將他的能力削弱得厲害，他不過是對付一些善用巫蠱的神仙就已經傷成這樣了。說起來，這安靜的生活也將棱角磨得愈發平了，連抗爭都不敢抗爭了。倘若當初他再堅持一點，王母就會答應他滅巫蠱的請求，為何非要等到他失去了凌空，失去了若若，才能堅持己見？

“也就是說，倘若你是狼，就要時時把自己的獠牙露給別人看，藏起來，外人就會過來欺負你。是這樣的道理吧？”他以劍撐地，想要站起來。又一陣風起，將劍穗上的流蘇吹開，迷住了他的視線。他恍惚看見祝余草深處有個孩子在奔波，聽見她“咯咯”笑著，越跑越遠，消失之前忽地大聲喊：“染白師父，染白師父……”

“若若，師父的劍穗舊了……你何時給我買一個新的？”他對著風，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