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塵水樓這邊。
楚錦裝扮妥當,便學著何少伯的樣子向賬房處走去。手中的玉牌已經被握得發熱,灼灼地炙烤著她的手掌。她的這枚玉牌確是何少伯的閣主令,而何少伯那枚則是假的。偷梁換柱的伎倆做的天衣無縫,直到今日牠都沒有察覺。
成功之后,她就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吧。楚錦看著朦朧的水閣,竟有些微微的惆悵。
“他來了?!笔栊淇粗h處緩行的身影對寂和小聲說道。此時二人正藏身于離賬房不遠的畫樓上。
“先看一看吧?!奔藕鸵捕⒅鴣砣?,對疏袖耳語。
楚錦來到賬房門口,神情泰然。對著兩名守衛亮出了燕閑閣主的玉牌。守衛拿起玉牌,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無誤后,兩邊一閃,讓開了去路。楚錦推門進入,輕輕地合上了門。
賬房中盡是一排排堆積如山的賬本。那些賬目分別來自承平各處,上面仔細標注了地名和日期。楚錦隨便翻開其中一冊。上面的字跡棱角分明,條理清晰,讓人一目了然。那是她無比熟悉的筆跡。桌上還有未干的墨,想是他終于做完賬目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麝墨發出奢靡的香氣,她想起曾經為他紅袖添香的旖旎時刻,心里竟有些莫名的酸楚。楚錦仔細地在其中翻找著什么,她知道這里有一本賬目記錄了所有塵水樓手下商號的名稱——而這,就是她到這里的最終目的。
而賬房門外,兩名守衛向疏袖他們藏身的地方輕輕點了點頭,便躲到遠處去了。疏袖、寂和接到信號一同輕移到門口。其余的水煙閣手下則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此時何少伯已同陌雪回到了塵水樓,二人正向燕閑閣賬房趕去。
“你們這是干什么?”何少伯看到門口的人驚問道。
屋中的楚錦還在尋找,聞聲一驚。不想自己的行蹤竟早被人發現。想掠窗而逃,卻在開窗的一剎那被逼回房中。
楚錦早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得知自己身份暴露,便索性打開了門。
何少伯見到屋中和自已一模一樣的臉頓時一驚。
卻聽疏袖笑道:“魘,在這住的好好的為什么這么急著走啊!”
楚錦也是一笑,扯下了面上的偽裝,露出了珠圓玉潤的面龐?!霸瓉砟銈冊缇桶l現了?!?/p>
“楚錦?”何少伯又是一愣,有些難以置信。
楚錦看著何少伯輕輕一哂“傻瓜,只有你認為我是楚錦。告訴你也無妨。我就是魘!”
“魘?不,不···你騙我!你是楚錦···”何少伯面色蒼白呆在當場。
“果然你是個傻瓜。”楚錦面帶譏諷。
何少伯欲沖到楚錦身邊去,卻被寂和攔住。
“少伯!你清醒點!”寂和在一旁大叫。
此時何少伯心中煩亂立在場中,腦中一片空白。
“沈疏袖,在蒼梧山莊沒能解決你,現在我可要了了這個遺憾!”楚錦傲然一笑,拔出了佩劍,劍名棠溪,是把子母劍。子劍藏于母劍中,淬了劇毒。
疏袖低笑“你認為你還能逃得出去么!”
楚錦微瞇雙目,“你怎知我逃不掉!”說罷,眼中冷芒乍現。一劍挑起桌上的燭火向賬簿揮去,賬目上像是早澆上了油脂,看來她是早有準備。
“不好!”疏袖指柔出鞘,楚錦也拔劍迎上。寂和前來助陣,水煙閣的眾人卻都進入房內搶救賬目,尋人救火。
疏袖與寂和的配合天衣無縫,卻忌憚著楚錦子劍上的劇毒。楚錦一人對付二人本已吃力,再加上二人的武功均與她不相上下,不多時她頹勢盡顯。
“別傷害她!”猝不及防地,何少伯似是反應過來什么,也拔劍撲到戰團中。
“何少伯!你瘋了!”寂和怒道。
楚錦卻是一愣,此時卻成了二對二的對等陣勢。賬房的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何少伯額上的汗一滴滴滑落。他知道,走出這一步就無法回頭。
“何少伯,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與塵水樓為敵是什么下場!”低沉的聲音響起,郁聽塵身著素衣,負手緩步走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年輕男子身上。仿佛他有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何少伯卻擋在了楚錦身前,“少伯稍后自會向樓主領罪,只是,請放過她?!?/p>
“哼,你認為,我會放過夏天無的人么?”聽塵眼中沒有一絲感情,紅焰灼灼,映在他寒冰似的眸中像是喪失了溫度。
楚錦卻好像瞅到了機會,譏誚的一笑“是啊,大皇子的遺孤怎么會放過陛下的人!”
此話一出卻像是點燃了引線,一顆埋藏已久的炸彈終于爆發。
沈疏袖不可置信地望著郁聽塵,卻見寂和他們面無表情的樣子,便知道這件事只瞞了她一人。
疏袖冷冷看向郁聽塵,聽塵的面色更加蒼白,表情卻依舊陰郁孤冷。
楚錦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其實你也傻,你還不知道吧,你忠心耿耿追隨的樓主。就是當年夏天離的遺孤。他要殺陛下,可不是為你報仇,是為了皇位!”
疏袖心中雖怒,但卻依舊強穩住心神——她心中分明,楚錦選擇此時說出此事,就是為了趁他們自亂陣腳的時候有可趁之機。
她絕對不會讓她得逞!疏袖收回了怒瞪聽塵的雙眸,轉頭又盯住了楚錦?!盁o論怎樣,我先殺了你再說。說罷便執起指柔不管不顧地直刺過去,竟是同歸于盡的打法。軟劍緊繃,寂和看得分明,疏袖竟使出了幽竹春水。多少年了,都沒有見她使過這套劍法。
高竹臨水上,幽花在崖陰。以彼貞女姿,當此君子心。
春陽不自媚,久露忽已深。湘妃昔鼓瑟,悵望蒼悟岑。
疏袖一招招地使過,好像是在祭奠過去蒼茫的歲月。楚錦這邊也不甘示弱,此時她是困獸之斗,也是求個玉石俱焚。眼見楚錦的劍如附骨之蛆,雙劍并用,就要刺到疏袖。寂和忙看準時機沖上去,電光火石間格掉了楚錦劇毒的子劍。
楚錦身形一滯,疏袖一劍刺向她的胸腹。何少伯大呼小心,一劍竟是刺向疏袖的肩背。寂和眼見用劍格擋已是不及,忽一轉身替疏袖擋了一劍?!班邸钡囊宦?,何少伯的長劍貫肩而出,寂和的血噴涌出來。疏袖忽覺背部一涼,急忙轉身,卻驚在當場。指柔墜地,跪下去抱起了寂和。
楚錦看準時機,情知多留無益,立即轉身向樓外逃去。聽塵哪里肯放過她,墨陽劍如長虹貫日,直直向楚錦刺去。如狂龍出海,摧枯拉朽般的氣勢,讓所有人為之動容。
楚錦情知躲避不過,只是輕輕一笑閉上了雙眸。何少伯大呼一聲,仗著流采劍,拼盡全力地劈向墨陽。正劈在墨陽劍上,把墨陽阻了一瞬。但是這一瞬對于楚錦來說已經足夠了。
兔起鶻落之間楚錦便消失了蹤跡,沒有半刻停留。
郁聽塵狠狠瞪著何少伯,何少伯自嘲地笑了一聲。“我何少伯一輩子為塵水樓賣命,卻是第一次為自己而活。樓主請下手吧?!?/p>
郁聽塵毫不留情,當場廢去何少伯的武功,交還印鑒,從此與塵水樓再無瓜葛。
陰沉的暮色中他的背影顯得無限蕭索蒼涼。曾經瀟灑風流的燕閑閣主,竟是這樣的慘淡收稍······
疏袖抱著寂和冷眼看著聽塵。聽塵看著她欲說些什么,但是忍住了。
“你一直瞞著我是不是,你一直利用我是不是!阿塵,你怎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火光映射在她的臉上,眼睛明亮分明。卻是濃濃的怒意。疏袖把懷中的閣主玉牌往聽塵身前一擲?!皬慕褚院?,我沈疏袖與塵水樓再無瓜葛?!闭f罷,扶起寂和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塵看著她凜然決絕的背影,忍不住一口膿血咳出,落在地上像是末世殘陽。
黑暗中的樹林恐怖陰森,楚錦靠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下喘息著。嘴中卻是不住的埋怨“你居然見死不救,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死在那個鬼地方!”
這時,另一棵樹下緩緩轉出一道黑影,一身玄衣,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淡淡的月光下才可辨身形?!按琅?,你是想讓我暴露么!”
楚錦聽到此話,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語。
“你回帝都復命去吧?!蹦侨说脑捳Z不帶一絲感情。說罷,便一陣風一樣的消失了。
楚錦看著重新沒入黑暗的身影,心思百轉千回。這個人一直如此神秘,雖然共事一主卻從未見過他的容貌。他是夏天無藏得最深的一顆棋子,只求給塵水樓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