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傾陽沒有想到,所謂的毒山萬毒窟竟不像它的名字那樣陰森嚇人。反倒美麗的淳樸天真。
山中飄渺的霧氣,像一襲翠色的煙羅靜靜地包裹著整座山峰。滿山滿野的野花漲破眼簾的繁麗熱鬧。一泓碧水映著艷陽流光跳脫。
路傾陽不知不覺地沉溺其中。伸手摘向一朵動人的野花,水珠蕩在微微泛著淡黃色的層疊花瓣上,清新的可愛。路傾陽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花,正要摘下,卻在觸到的花瓣的瞬間感到一陣奇異的酥癢蔓延到了身體各處,之后便倒在了這花香馥郁的草地上不省人事。
路傾陽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座帷幔四垂的水閣。水閣建在荷塘上,微風襲來,會蕩起陣陣微醺的荷風。
“你醒啦。”路傾陽這時才注意到水閣里還有一個人。公山玨負著手背對著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路傾陽正要開口,聲音卻是嘶啞的可怕。
“毒山的東西可都是不能隨意碰的,由其是越美麗的東西越不能碰。這一次你中了失聲草的毒,得好好等幾天才能恢復如初。”公山玨轉過身來看著她,眼中跳脫著珠光,語氣卻是淡淡的。
路傾陽看著他張了張嘴,試著努力發聲,卻只能斷斷續續地蹦出幾個單音,于是放棄了說話的念頭。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公山玨的眼中竟有些隱隱的傷感。
四檐的帷帳挑起,遠處是落日湖光。夕陽打在兩個人身上,卻是一片冷肅蒼然。
路傾陽看著他覺得他其實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壞。只是有時候有些偏激罷了。
公山玨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對路傾陽的感情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懂,是愛,還是單純的好奇。——畢竟兩個人只有一面之緣,雖然是生死之際。
從小他就在毒山長大,與毒物為伍,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練功和制毒。唯一的可以親近的人就是他的師父——百毒窟第十九代門主。
而恰恰就是這個人,差一點把他毒死。但就在命懸一線的一瞬,他驟然出手反把老人毒死了。其實之前的種種都是他故意的,師父總是教導他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什么人是可信的,他記住了,所以他贏了。
公山玨當上了百毒窟的第二十代門主。可是,他一點也不快樂。
百毒窟就是這樣一個變態的地方,你要時時提防所有接近你的人,包括最親的人。因為他們隨時都會和你反目,這里沒有愛,只有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公山玨從來沒想過救人,更沒想過會被人救。他始終認為人的心是冷的,陰暗的,充滿了齷齪與罪惡的。沒想到在生死之際真的有人向他伸出援手,那一天他只是本能的一握,沒想到,就抓住了一生。
而屏山這邊,岳渙冰看到了路傾陽的信之后不由分說地提劍往毒山趕去。
七日之后,路傾陽已經可以開口說話。公山玨每日都來看她,怕她無聊還給她帶了些書看,但多是與毒理有關。
水閣上,天光透著幔帳朦朦朧朧地投射進來,清淡山水一般的,蕩著陣陣荷香。路傾陽翻開了手中的書卷,斜倚在桌案前,就著霧色的光暈閑閑看著。
公山玨挑開帳幔,微微一愣,里面的人影像是從畫里拓下來一般,美得那么不真實。
路傾陽斜覷著他,“什么時候放無憂回去?”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但畢竟岳無憂是無辜的。雖然她們不和,但畢竟她是他的親妹妹。
公山玨的眼底起了一絲波瀾,劍眉輕輕上挑,不急不徐說道,“你倒是很關心她。是因為,她是他的妹妹?”
“你當遵守當日的許諾。”路傾陽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端端正正地看著他。
“可惜,我改變主意了。”公山玨嘴角一揚,帶著戲謔的笑意。
“你怎么敢!”路傾陽倏地起身,膝書卷“啪”的一聲落地,好像石子入水,激起了層層怒意。
“果然,你是為了他。”公山玨的嚴重閃過了明顯的失落。“他來了。”
“什么?”路傾陽好像沒有聽明白,一時怔在那里。
“我說,岳渙冰他來了。”公山玨眼中飄過一陣復雜的情愫。路傾陽沒有讀懂,只是沖上前去,急急追問,“他在哪?”兩個人的距離從未如此接近過,公山玨有些微微的失神。繼而輕輕一笑“我把他抓起來了。”
“你到底要怎么樣!”路傾陽的指甲深深嵌入公山玨的臂肘,公山玨似乎感覺不到疼,依舊一心一意地看著她。
“我么,我要你。”公山玨微微瞇著眼,那張魅惑張揚的臉慢慢貼近,濕潤的鼻息打在路傾陽的臉上,有些微微的熱度。路傾陽適時地一錯,避開了他的眼。
公山玨輕笑“你,就那么討厭我?”
路傾陽側過臉沒有言語。
“算了,看來是我晚了一步。”公山玨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你的心中一點余地都沒有了么?”
“沒有。”路傾陽說的極肯定。
“原來,這就是愛情。路傾陽我問你,若是你沒有遇到過他,會不會考慮一下我?”公山玨從未如此鄭重過。
路傾陽一怔,隨即笑笑“也許吧。”
“這就夠了,你能不能再陪我幾天?”公山玨近乎于哀求地說道。
“不能。”路傾陽深吸一口氣。
“為什么?”
“因為不管我呆了多少天都不能改變現實,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公山玨,你的心意我記下了,但是,恕我不能接受。”路傾陽轉過頭,看著天光下靜默的荷塘,一只蜻蜓點著荷葉上的露水,盈盈飛走了。
時光靜默半晌,公山玨長舒了一口氣“你走吧,若是他待你不好,就···回來找我。”
路傾陽轉過頭來,看著他,但是只看到了云影天光下的落寞身影,孤獨的,有些落拓疏狂。路傾陽忽然覺得,其實他也很可憐。
月色如鉤,公山玨在房中擺了一壇酒,自飲自酌,不動聲色地一杯接著一杯。表情卻是閑淡自然,誰也看不出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岳無憂卻風風火火地忽然闖了進來。眼中好像著了一團火,“你怎么不把她留下了!你還算不算是個男人!你應該把她搶回來!”
“夠了!”公山玨一拍桌案,酒杯應聲化為齏粉。“你究竟想要作什么!”看著岳無憂的眼神冷得像要殺人。
“我要做什么,哼,我就是不想讓她和我哥哥在一起!哥哥是我一個人的,他的心里只能是我!你明不明白!不···你怎么會明白。”岳無憂捂著臉,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淚水隨著手指的間隙溢了出來。
“你真是個瘋子。”公山玨隱隱皺著眉,竟有些不忍。